她今日归来时辰尚早,晚阳悬在山巅将落未落,为青山绿水添一抹暖色。
陆铃儿踏上通往家中小径,抬头便见家中前院榆钱树梢上,一线白烟如仙子腕间水袖,升腾缭绕。
想必是小弟铛儿正在灶房生火做饭。
榆钱树葱郁的树冠下,必然有母亲在椅上静待她归家的身影,她旁侧或许还有一只黑鼻子的小胖狗,傻乎乎的追着尾巴,在院子里兜来转去、
思及此处,陆铃儿心底便觉软乎乎的,归家之心更切,干脆小跑着往家中而去。
小胖狗云片糕模样瞧着虽憨,其实机敏得紧。它察觉到陆铃儿归家的脚步,立刻‘汪汪’吠了几声,然后立起身子,前肢在篱笆墙的搭扣上随意扒拉了几下,便自个儿打开了门,甩着尾巴屁颠屁颠跑了出来。
看见陆铃儿笑着朝它拍了拍手,云片糕四条小短腿不由甩得更加欢快了。
距离陆铃儿家没多远的廖婶子,此刻站在院子里收拾晾晒好的衣裳,抬头正好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道:“这云片糕,瞧着是越发聪明了,竟还晓得出门来迎你。”
陆铃儿低头扫了眼,正围在自己脚边,高高兴兴地嗅来嗅去的小白狗,她微挑的眼角几乎弯成了月牙,语气骄傲,道:“谁说不是呢,狗的聪明劲儿,有时候连人都及不上呢”,又见云片糕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气,瞬间转移了目标,小短腿蹦起来要咬她手里的野猪肉,便又抬了抬手,笑嗔道:“可惜还是个小馋鬼,见到能吃的就想咬。”
廖婶子看见云片糕这副模样也忍不住笑:“估计是小时候饿怕了,所以这好吃的毛病才一直改不掉。”
她知道这云片糕是陆铃儿从江边的水草堆里捡回来的。
才出生几天的小奶狗,全身奶白奶,衬得鼻端一点乌黑特别明显。小小的脑袋卡在交错的草叶里,半个身子浸泡在江水中,饿得肚子扁扁,奄奄一息,捧在手心里不过巴掌大小,像一团白色的糕点似的。
陆铃儿便将它抱了回来,还给取了‘云片糕’这么个名字。
廖婶子见她手里抱着一堆布料,不由想起陆铃儿今日要去参加蹴鞠选拔的事情,于是出声询问道:“小铃儿,你那选拔的事情怎么样了?”
其实她嘴上这么问着,心底对陆铃儿入队并没抱多大希望。毕竟,陆铃儿那眼睛、鼻子,生得娇娇俏俏,再怎么装扮也不大像个男儿样。
廖婶子都已经想好了安慰的说辞,却听陆铃儿笑眯眯点头道:“进了进了,明日巳时就让去射箭场那边训练呢。”
宋曲莲为人虽风流,却也尚武,听闻他不仅自己身手不错,还私下驯养了一群武师,那射箭场便是他斥资买下,用来训练武师的地方。
廖婶子没想到陆铃儿真能入选,虽意外,却也忍不住为她高兴。陆家的情况她一清二楚,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要养活一家三口,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以后若真能有一份稳定进项,想来他们日子定然能够好过许多。
抬头见陆铃儿她娘王桂云,拄着木杖走了出来,几人又闲聊了两句,这才各自归于家中。
7.待用过晚饭,陆铃儿早早沐浴换了衣裳,她将今日穿过的衣裳都清洗干净,晾晒在了院子里。
今日虽采买了布料,但制衣需要时日,依陆铃儿的手艺,明日必定做不出来。目前她可穿的男装也就借来的那一套,无可替换,但好在夏日天暖,晚间洗过的衣裳,若不下雨,明日早上干透无碍。
其实铺子里原本有成衣可卖,只是价格比布料高出好几倍,陆铃儿舍不得花这冤枉钱,只能趁着夜间闲暇,点灯熬油自己做。
只可惜她在女红一事上并无多少天赋,耗费了一两个时辰,也不过堪堪缝好一只衣袖,进度缓慢不说,走线还歪歪扭扭颇为难看。她娘王桂云针线倒是不错,只可惜目不能视物,陆铃儿也舍不得她为此受累。
屋外夜虫隐在草间幽幽鸣唱,将小渔村的夜晚衬得更显静谧。
弟弟陆铛儿自后院冲完凉回屋,手里举着块布巾正在擦拭湿发。他五官轮廓生得和陆铃儿有七八分相似,不过眉眼较姐姐看起来更加英气许多,有一股男孩子才有的刚毅。
抬头看见陆铃儿在灯下穿针引线,脸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陆铛儿忍不住咧嘴一笑,恰露出落了一粒门牙的豁口,显出几分滑稽。
不过七八岁的男孩子哪知道美丑,只促狭的将脑袋凑近过来,盯着陆铃儿手里的半成品看了几眼,然后笑嘻嘻道:“姐,你这是制衣裳还是做针灸呢,绣花针使得跟医师手里头的银针似的。”
陆铃儿此刻心里正不耐,见陆铛儿还跑过来取笑自己,抬起胳膊肘将他脑袋上一推,没好气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啧,你挡着我光了,走走走,一边呆着去。”
陆铃儿平日里算得上是一个体贴周到,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只心情不好之时,难免有几分小性子。
不过陆铛儿却不怕她,仍咧着缺了口的牙齿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