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去的时候,担心妹妹的杨青茗终于坐不住了。他端着晚饭走进内帐,黑暗中隐约看见一个轮廓,瘦小的,瘫坐在床边。
“吃点东西早点睡吧,明日我们卯时就得出发了,你若是不吃点什么,怕路上撑不住啊。”杨青茗把托盘放在一边,语调轻柔。
少女听见声响,转头看着哥哥模模糊糊的脸庞,刚刚平静下来的表情又起波澜,她撇下嘴角,问道:“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啊?我犯了大错,我该怎么办啊?”
她原本只是带着哭腔,可在话说出来之后,委屈和自责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于是,她面对着自己最亲的亲哥哥,肆无忌惮地放声大哭。
杨青茗顿时慌了手脚。
自打他们兄妹长大之后,妹妹就很少哭,她一直是一个冷静且大胆的女孩子,印象中见妹妹上一次哭还是十岁那年。
那也是一个冬天,外祖父考核策论时,她在与自己辩论中落了下风,气的小姑娘摔了手里的《盐铁论》嚎啕大哭。那时他哄了好久也没有用,最终是外祖父用一碟子马蹄水晶糕安抚住了妹妹的情绪,并告诉他们二人:“心中有怨气、有不平都是正常的,这是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从一些角度来说是上进的表现。哭可以发泄情绪,但它也只能发泄情绪,想要解决你心中的困境靠眼泪是没有用的。青墨,如果今天你哥哥因为你哭而承认自己被你说服,那是因为他是你哥哥,同样的,如果青茗你因为妹妹的哭泣对自己坚持的真理让步,那也只是因为她是你妹妹。兄妹之间相亲相爱固然可以,可若今日你们是朝堂之上的的政敌,难道靠大哭大闹就能击败对方吗?”
那个头发还没有完全变白的太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低下头观察两个孩子的反应,还是孩童的兄妹二人一齐摇了摇头,回道:“不能。”
“是也。所以小青墨,你擦擦眼泪,我们一起看刚刚你的问题出在哪儿,好不好?”
外祖父的声音飘远,杨青茗回过神来,用袖子给妹妹擦去眼泪。
“为何说自己错了,你何错之有啊?”
杨青墨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说道:“我......我怎能对殿下起了那种心思呢?他是储君,是咱们未来要辅佐的帝王,他要娶一位有权势的太子妃,未来还要有其他妃嫔来制衡朝局,我应该尽心尽力辅佐他,怎么能对他起心思呢?我怎么能为了这些事情心里不舒服呢?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哥哥!我控制不住我的心,我不想喜欢殿下,我也不能喜欢殿下!但是我控制不住啊!我该怎么办啊哥哥?”
纠结的心里让少女的情绪再一次崩溃,她坐在床上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
看见妹妹撕心裂肺的样子,杨青茗又急又气,他拍拍妹妹的后背一遍帮她顺着气一遍安慰道:“太子殿下位高权重,又生得芝兰玉树,还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你一个女儿家与他相处这么久动了心思多正常啊,这是殿下之过与你何干,是他没有避嫌的心思,若他对你差一些或者不怎么搭理你,你也就不会对他动心,所以都是他的错,咱们小青墨才没错呢!”
“可是,殿下对我那么好,我还要把错归于他,这有违君子之道啊!”
“哎呀我的傻妹妹”杨青茗急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又坐到了她的面前,说道:“你知道他对你的好与对别人的好是不是一样呢?我们退一万步说,若你真的嫁到东宫去,那太子殿下再对某个侧妃温柔体贴百依百顺,你心里痛快吗?”
“不痛快。”
“对呀,我跟你说,我之前在京城还见到殿下对着梁月姑娘也是言笑晏晏呢,怎么到了你这里,你就觉得特别了?所以他让你起了心思,那就是他的错。”
“那,我也不能直接责怪他吧?哥哥你还是出出主意,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吧?”
“你们女儿家的心思嘛,总是来得快去得快。之前许二说他的姐姐许大姑娘心悦威远伯府的世孙,可是后来有一天,那威远伯世孙在诗会上穿了一件粉色袍子,许大姑娘当晚回家就再不许人提起那位世孙。等到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听说许大姑娘已经和今年春闱的探花郎定了亲呢。”
杨青墨想起那位世孙,肤色黑的出奇,穿着粉色的袍子的样子定是一场灾难,还好自己拥有一双不曾看过的眼睛。
“所以呀,你想想,太子殿下有没有什么令你不满意的地方?或许你想起来就会歇了这个心思。”
杨青墨听罢便思考了起来。
宋砚生的好看,他常穿的青色或者灰色衣袍总绣着墨竹纹,显得俊雅出尘如云中仙君一般清逸,就连今日他故意穿着有些破旧的北境军棉衣都显得别有一番风韵。他的手也好看,煮茶时流畅的动作让人赏心悦目,甚至连这双手煮出来的茶都沾染了一丝甜。他的胸膛宽阔又温暖,臂膀结实有力,还有那双眼睛,总是燃烧着令人沉迷的情绪,蛊惑着自己与他一起燃烧,一起沉沦......
杨青茗坐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