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扶澜尚且睡得懵懂,外面传来争吵声。
有扶澜熟悉的嗓音。
“……你再说一遍试试?”
“狄玉瑟,你本来就狼心狗肺!啊——”
“说啊,怎么不说了?敢在背后嚼人舌根子,这会就不敢了?”狄玉瑟一手拽扯着若兰的头发,一手掐着她的肩,按着若兰的头往水中浸。
若兰大口喘着气,无数细小的水珠从面上滚落,上身的衣裳深色斑驳,尖锐叫道:“狄玉瑟,我本就没说错!同门之间禁止私斗,你不怕处罚吗?!”
“啊——”
狄玉瑟用力一摁,水面咕噜噜冒出大朵大朵的气泡。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狄玉瑟冷冷睨着在水中挣扎的人儿,手上力道并不松,也不知若兰能在她手底下撑多久。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扶澜跑过去,急唤:“玉瑟,不要杀人!”
狄玉瑟瞥她一眼,默了瞬方拽着若兰的头发扔玩偶似的一带,她整个人踉跄着摔跌在溪边,面色已经有些发紫。
扶澜探她的脉,却被一把推开。
若兰目光愤怨:“……呼呼……你少来!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后跌跌撞撞立起身,几乎是慌不择路逃走了。
狄玉瑟嘲笑:“真窝囊。”
扶澜问:“发生何事了?”
长相英气的女子的面上所有情绪都淡下去,不咸不淡回道:“狄娇娇被妖魔抓走了。他们要我回去,带她回来。”
“他们”在狄玉瑟口中指的是她爹娘,狄娇娇是养女。
“你不想去,对吗?此事被若兰知道了,在暗地里说你……”扶澜犹豫了下,没接着说下去。
狄玉瑟很干脆地道:“我本来就狼心狗肺,她说的不错,只是应当当着我的面说。我最烦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了,两面三刀,小人所为。”
所以看不惯。看不惯便径直将人往水里摁。
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的姑娘,心肠如此冷硬。
狄玉瑟说完就皱着眉离开了。
扶澜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情复杂,打算往药圃走。
路边浓绿的柳树的枝条抖了抖,少年从绿雾间显出身形。
“小师姐……”晏曦笑眯眯看着她。
扶澜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而蹙眉道:“妙璇尊者知道你成天缠着别人吗?”
“你不是别人。”晏曦今日颇有些兴奋,上挑的眉梢显得恣意又妖异,他缓缓凑到她耳边,扶澜缩了缩脖子,“师尊今日下山了……”
扶澜一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模样。
晏曦饶有兴味,继续道:“带着凌安。”
扶澜心里一颤,涩意从心蔓延开一直到了浑身,唇角蠕动。
“小师姐吃的苦还不够吗?不如去主峰的时候……来找我吧。”晏曦嘴角勾起,像只蛊惑人的精怪。
“与你无关。”扶澜没好气,转身就走。
妙璇尊者出动,说明此次的妖魔祸乱实在猖狂,可是凌安的伤方好不久,就被妙璇带去诛妖,而凌安竟也一点推脱都无。
心中像是堵塞了块棉花,让她窒息得喘不过气。
扶澜没法去,主峰出动,副峰弟子去了只能帮点小忙,而她一介灵力低微的医修,去了还劳烦旁人照顾,拖累他们,不如不去。
过了三日,扶澜养在盛了水的梅花木坛里的胭脂色的西府海棠已经有蔫萎的迹象,花瓣的边缘发皱,有些透明。扶澜施了术法,纤细的指尖轻点,花瓣又缓缓舒展开,静静漂浮。
她看着小水坛里自己的倒影,想起来过段时日便是狄玉瑟的生辰了。
狄玉瑟有时候会忘记自己的生辰,若不是扶澜为她准备生辰礼,她这一年大抵就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其实仙人们和神族因为有长久的寿命,对于生辰一事并不是很乐衷——若是有数万年的生命,谁还会在乎一年的岁月呢?
扶澜却不如此,她在自己的小院里养了几棵梅树,每过一年,就在上面点一朵花出来。
所以她也能清楚地记得,喜欢凌安,已经一百零七年了。
而生辰对于凡人来说,是极重要的日子。
扶澜打算去找狄玉瑟。
狄玉瑟的屋子却房门紧闭。扶澜问了一圈周围的弟子,都说并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扶澜心下有些慌乱。她进入春望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狄玉瑟。
当时她和狄玉瑟同时考核进入春望山,她因为救治将死的鹿通过了考核,而狄玉瑟凭着一身蛮劲儿砍死了山下刚化形的妖,蓬头垢面,一身血污,身形单薄着男装打扮,长相又颇为锐利英气,外人看了完全认不出她是女儿身,都以为她是个小少年。
而狄玉瑟自己,也不打算以女儿身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