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悦耳,又有几分熟悉。
季宴乔思量间抬眼看去。等看清来人,那灵动的眸子不由翻出个白眼。
来人身着群青色水纹襕袍,腰系镶金蹀躞带,发束精致白玉冠。
轮廓分明的面庞上,眉眼英锐深邃,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尽显风流佻达。
这身装束这幅样貌,在永乐阁这样的销金窟,无疑是大爷、是姑娘们的盼望的良客。
但季宴乔这样的见了,却不得不摇头评一句:金玉其外。
如今见了,更觉心烦。
这人不是别人,恰是季宴乔的表亲,卢元峻。此人生母姓季,是季宴旁支的姑母。而他月前方从外地来丰京城投靠季家。
季宴乔她爹是个爱做善事念旧情的,听闻他家里双亲已逝,又被叔伯占了财产,便先收留了他。
本来没什么,但这人行事荒唐,不到一月就和丰京城那帮纨绔混在一处,时常惹是生非,要她爹娘擦屁股。
季宴乔极不待见,懒做搭理。
在这地方遇上卢元峻,一点不奇怪。
季宴乔看了眼不远处的搜捕告示,警告意味浓厚:“当没见过我,我若出事,你也跑不了。”
那人却笑了笑:“胡子贴得不错。”
季宴乔此刻心中千头万绪,不打算与他费口舌,就要离去。
却被卢元峻叫住,他压低声音,懒洋洋的语调多了两分正经:“季家不会谋逆吧?”
她颦着眉:“当然不会。”
这还需要问么。
二人寥寥话语间,季宴乔突然看见一队南衙禁军策马奔来,直冲她所在。好在此时路上人流熙攘,缓了禁军前行的速度。
当先两名禁军正在呵斥百姓让路,季宴乔看着那高头大马和乌压压的黑甲,心中突然慌乱,莫非被认出来了?
她转身欲躲进巷中,却被人扣住肩膀。
“你干什么!?”季宴乔咬牙。此时再跑,已是来不及。
卢元峻将季宴乔半揽半拖,并不看那黑压压的禁军。
反是将她引向永乐阁,他笑得散漫又恣意:“贤弟既来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今日表哥带你开开眼。”
季宴乔心中恼极,但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给季家挖坑、砌坟包的那人,恰是身旁的卢元峻。
他总不至于害她。
也不知上一世他用了什么法子保全自己,按说以他与季府的关系,虽然不至于上搜捕告示,但要是被举报抓捕,免不了流放。
现下虽是白日,但永乐阁内客人依旧不少,其间莺声燕语美妙,银词浪语污耳。
二人穿花拂柳间,季宴乔随卢元峻进了永乐阁二楼一间厢房,里面迎出一衣着妩媚、妆容精致的美貌妙龄女子。
看她衣着样貌,就不是大堂内那些陪坐的姑娘可比。
那女子双眸含情,脉脉望着卢元峻:“公子,您总算想起芊芊了。”
卢元峻顶着一张俊美面皮,唇边笑意极是惑人:“我自是日夜思念,不过今日才得空,就立马来看芊芊……”
他言语放荡又轻佻,季宴乔无心看这二人叙旧,她两步走到窗前,打开一个缝隙,向楼下望去。
此时南衙禁军已气势汹汹闯进了永乐阁的大堂。一众客人惊慌失措,姑娘们花容失色。
“人在何处!”当先那领队问道。
阁中鸨母赶忙迎上去,接着挥手让护院拉出一人。季宴乔从窗户缝隙看去,那被捉的人锦衣华服,缩着脖子低着头,看不清楚样貌。
“那是东海公的幺子。”耳边传来卢元峻的声音。
经他提醒,季宴乔方从记忆深处回想起那人。东海公是大皇子母舅,东海公家幺子,也是丰京城有名的纨绔了,想来和卢元峻有来往。
禁军拿了人,如潮水般呼啸离去。
在鸨母的招呼安抚下,永乐阁一楼大堂内,重又热闹旖旎起来。
季宴乔心下稍安,再次觉得大皇子谋逆案,牵涉之广、动静之大,让人可怖。季家也不过是其中一环。
她转过身,才发现原先的芊芊姑娘,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室内。
卢元峻压实那窗户,问季宴乔:“你打算怎么办?”
阁内脂粉味本就厚重,窗户开阖间,各种味道直冲鼻息。
季宴乔被那味道呛得颦了颦眉:“这与你何干?藏好自己吧。”
她不觉得卢元峻有什么帮忙的能耐。
但思及卢元峻曾为季家收尸,她脸上表情又软化了两分,不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当然与我有关。毕竟我吃喝玩乐、衣食住行还要仰赖季家。”卢元峻一脸理所当然,说着轻掸了掸袖子,翘着腿坐到了正对窗户的黄花梨木椅上。
季宴乔气绝,这个人,真不知脸为何物。
她安慰自己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