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忍之事,有不能付出之情,不能牺牲之物。我以你父皇的标准去要求你,实质上是一种苛责,对吗?”
对方没有说话。
“在这个位置上,你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恶,哪怕只是很小的任性,都会波及摧残到更多的其他人。”董灵鹫说到这里,见孟诚已然指骨绷紧、仿佛不能遭受,她缓和声调,语气温然许多,“当一个人品尝到可以生杀予夺的权力时,上无压制、下无监督,就极容易将人命看轻,将之与蝼蚁并论,你对徐妃的看法和做法,都太过冷酷了。”
孟诚面露不解,因为在他心中,董灵鹫手底下所经历的冷酷之事更多,他斟酌了一下,道:“儿臣知错,但儿臣是皇帝啊,一个依靠母族胁迫得怜的妃子,儿臣不能处置吗?”
“那也应该从胁迫你的人身上入手,自根源解决,不要短视。”
董灵鹫知晓孟诚其实被教养得十分孝顺,所以常常温厚地对待他,在孟诚登基之后更是如此,但她的耐性也到此为止。
有时候,董灵鹫对他不成熟的烦忧,更甚于他生来即代表皇权的冷酷之心。
“你不愿意见徐妃,那便罢了,哀家过几日,会将她送往坤宁行宫,令徐妃静修调养。”
孟诚脸上显出鲜明的解脱之色,但他迟疑:“这样,不会让徐家觉得是母后您……”
“他们已经这么觉得了。”董灵鹫道,“有些事,应在我身上,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应在你身上,却是敲开瓷器的裂隙,容易损伤你们君臣的关系。”
她不愿意再多说,抬手让瑞雪送人出去。孟诚便起身,对着太后又行一礼,小皇帝的身形高而瘦,在层层华服的包裹之下,显出一种金尊玉贵的繁丽。
他是从金玉堆里滚出来的、父母慈爱的孩子,肩膀稚嫩,尚且扛不住万民的重量,这身庄重的帝服在孟诚的身上,还有些不契合。他正欲离开时,闻得母后又道:“不要怪皇后。”
孟诚顿了下,“儿臣知道。”
瑞雪引着他出殿时,内侍们仍跪伏在地。但除了内侍之外,慈宁宫门口还跪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身上并非宫服的男子。
孟诚眼光一转,在太医的官帽上停了停,转头问:“李内人,这是伺候母后头疾的御医吗?”
瑞雪俗名姓李,所以可称李内人。她回答道:“是,郑太医伺候娘娘十分尽心。”
有她这句话,孟诚陡然升起的警备心消退了许多,他刚刚才受苛责,脸色不好,缓缓才拉出一个笑来,随口道:“不像太医,年纪这么轻,办得事也牢靠吗?”
瑞雪道:“郑太医做事谨慎,医术高明,娘娘觉得很难得。”
孟诚点了点头,对着郑玉衡道:“起身回话。”
郑玉衡便从命起身,当孟诚见到这位太医的脸庞时,他方才还暂得轻松的心情又猛然绷紧。此人实在生得太好,简朴衣冠之下,竟有这么清隽温文的相貌与气度。
他盯着郑玉衡,唇角笑意消散:“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孟诚掩在袖中的手抽动了几下,源自于一个儿子对母亲的了解、源自于一个掌权人对另一位当权者的了解,甚至源自于男人之间的内部竞争,他都能从郑玉衡身上感觉到一股十足的威胁。
他道:“母后觉得你难得?”
郑玉衡躬身道:“臣不敢,太后娘娘只是垂怜臣年少,所以不曾苛待。”
孟诚磨了磨后槽牙,对垂怜这两个字颇有异议,但他今日才受训,不敢在董灵鹫的眼皮底下再发作,只是靠近两步,亲手将郑玉衡扶起。
“朕知晓。”他道,“母后总是常常怜悯卑微者。郑太医,你要替朕好好照顾母后的病,报答她对你的抬爱。”
郑玉衡温顺地道:“臣遵旨。”
得益于他这种修炼多年而成的表面温顺,孟诚轻轻松手,只是又盯了他一眼,居然没再说什么,掉头走了。
皇帝离去后,郑玉衡才松懈下来,来到董灵鹫身边。
殿内正在摆饭,明明到了用膳的时候,董灵鹫却没有留皇帝,可见她的心情也着实不佳。这工夫,那只猫便得了宠,卧在太后膝上伸懒腰,从一双剔透的猫瞳里,竟然让郑玉衡读出一种炫耀。
小郑太医面无表情地上前,将皑皑抱出来,递给身侧的宫人,嘱咐说:“它掉毛得很,尤其是这时节,对娘娘不好,不许它这么胡闹邀宠。”
宫人将猫太子抱下去后,郑玉衡回首,正看见董灵鹫望过来,他默默解释道:“臣说得没有错。”
董灵鹫笑了笑:“哀家又没责怪你。”
她不说,光是用一道眼神去看,郑玉衡便已经心中飘摇不定。他来到董灵鹫身边,循例盖上丝帕,给她请脉。
片刻后,殿内的膳摆好了。郑玉衡也收回手,将那些劝她多休息、少忧心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没说完,董灵鹫便忽然道:“你们家是诗书清流。”
这太突然了,郑玉衡怔了一下,半晌才答:“啊……是。”
“我听闻过郑家先祖不慕权贵,刚烈正直的故事。”董灵鹫微笑道,“前几年进谏时,有一桩贩私盐的疑案,朝臣联名上表,闹得轰轰烈烈,廷议的那根盘龙丹柱上撞死了两个言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