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
杨维京一早过来,阿爸刚睡着,张木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杨维京站在门外没有进来。
她给阿爸掖好被角轻轻走出去。
走廊休息椅上,杨维京拿过一套衣服和鞋盒递给她,语调罕见的温柔,“换身衣服。”
张木北低头看去,袖口和裤脚泛着黄,干涸的血污已经变成暗褐色,脚上黑一片白一片,拖鞋上也都是斑斑点点。
杨维京抬手,指尖刚触到她的脸,张木北受惊般弹开。“脏,别动我。”说完又缓下神色补充道:“我脏。”
大年初六。
早晨,阿爸精神好的能下地溜达,嚷嚷着要回家,被额吉按到在床上。
中午,阿爸非要吃羊肉馅儿的饺子,被额吉喂了半碗清粥。
晚上,她给阿爸盘算十五怎么过,阿爸手背搭在眼睛上,轻声说:“你们过吧,姑娘你给爸洗洗脚。”
大年初七。
阿爸拉着她的手,欣慰的笑着,“姑娘,给阿爸拿件羽绒服,阿爸回的时候穿。”
张木北反应了好半晌,才点头,“阿爸,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阿爸没应声,她不舍的松开阿爸的手,临出门前,张木北回头看了眼,阿爸一脸慈爱。
从医院出来,阳光刺的她发晕,身子晃了晃被一双手扶住。
杨维京开车带她回去,屋子还和她走的时候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客厅的花盆里新发出几支绿芽,生机勃勃,张木北很欣慰,这是好兆头。
她打开衣柜,越翻越毛躁,心慌的厉害。衣服扔了一地,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杨维京蹲下,抓住她的手按在怀里,“找什么?我帮你!”
张木北心乱如麻,手心直冒冷汗,“我要找…阿爸…阿爸说,他要…”越是着急,越是语无伦次。
电话铃声忽的响起,她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电话那端额吉哽咽到说不出话,最后挤出三个字:“回来吧。”
挂了电话,她反而平静下来,镇定的告诉杨维京,“找羽绒服,给阿爸穿。”
杨维京摸了摸她的脸,眼里浓的化不开,张木北笑了,“杨维京,我要带阿爸回家了。”
回医院的路上,杨维京一直在看她,张木北一直在看窗外,“街上怎么这么多人啊!”
到停车场,杨维京还要跟着,张木北笑着说:“我先上去了,谢谢你。”
张木北觉得自己很不孝,她并不难过,依旧好好吃饭睡觉。
而且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亲人离世,而亲戚们还要聚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
阿爸出殡那天,二叔说:“小北你哭出来,让你阿爸知道有人送他。”
在她们当地,去世的人如果没有子孙哭,会被人瞧不起,会说这个人生前不积德,所以死后没人惦念。
张木北将这辈子所有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扯了几次唇角都哭不出,只好作罢,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二叔,我真的哭不出来。”
后来张木北才知道,原来人在极度悲伤地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失去亲人,最难过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他的每一刻···”
——《人世间》
阿爸出殡后,张木北将门口大红的对联撕了,她细细扣着胶带粘着的边边角角,想起阿爸拿着胶带一点点将对联粘牢。
她顺着门框滑倒在地,泣不成声。
额吉躺着一天没动静,她去冰箱拿了一些冻饺子,准备煮给额吉吃,锅开的瞬间,张木北看着沙发失神,就在几天前,她们一家三口还在有说有笑,打闹着包饺子。
她手捂着嘴,忍住不发出声音,哭的直不起腰。
早晨起来抖被子,枕头下一块巧克力化成汤黏在床单上。
她闷在被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家里的天,塌了。
阿爸,我好想你。
正月十五。
杨维京一早给她打来电话,“什么时候回来?”
张木北看着躺在床上的额吉,“明天吧,我想陪妈妈过十五。”
学校通知是3月4日开学,也就是正月十七,所有大四实习生务必回校报道,交论文。等十六去,也不晚!
天上月圆,人间团圆。
张木北煮了元宵,和额吉一起吃,隔着空荡荡的茶几,相顾无言。
晚上她躺在额吉床上,听额吉给她讲小时候的故事,额吉讲着讲着睡着了。
张木北偷偷起身,走到阳台,拍了一张月亮的照片,发给杨维京:“元宵节快乐,愿你家人常伴。”
第一次,这句话不是复制粘贴,是张木北最真诚的祝福。
张木北刚发完信息,杨维京回了电话来,她接起,电话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