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冰下了悬天灯,被赶来的谢忱拦腰抱起,在一众沉默的宫娥内侍簇拥下,朝太真观疾奔。她的双臂勾在谢忱脖子上,身子稍稍往后仰,目光绕过谢忱和众人,独落在孤单的严克身上。
她放下一臂,手指轻轻抹了下自己娇艳的唇——那上面还沾着严克的血,珠贝轻轻一咬,竖起食指,做了个“不”的动作,然后化作一柄手刀,划向自己纤细雪白的脖子。
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严克站在晨光微曦中,白衣边缘泛起一层光圈,他身旁的悬天灯内的火光正在一点点熄灭,燎亮他黑色眸孔的光也逐渐熄灭,他与天地化为一线,渐渐离开了李凌冰的视野。
李凌冰握紧手心的铜钱。
她的淮弟当真愚蠢至此吗?
谢忱观察着李凌冰的一举一动,发觉她呼吸很乱,明显心绪不宁,便轻声问:“主子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为了昨夜严四郎冒犯于你,我可以趁夜偷袭,把他绑了,送到你寝宫。”
李凌冰用手指轻快地敲打谢忱的后脖子,引得他一个劲往旁边躲,“谢嘉禾,都说眉山谢氏出君子,你怎这般粗鲁没规矩?咱们呀——要以德服人,不能和小狗崽子一般见识。”
谢忱沉沉“嗯”了一句
李凌冰说:“你那日曾说,要替我做一柄杀人的刀,我听了欢喜。我现在正好有一件事,要让你的刀开一开刃。谢嘉禾,你帮我吗?”
谢忱道:“任凭主子差遣。”
“好,”李凌冰把耳朵凑到谢忱耳边说了几句。
谢忱皱眉,不解地望向李凌冰。她刚才不是说要以德服人的嘛!
李凌冰莞尔一笑,道:“我弟弟那个傻瓜,不吓一吓,不会长记性。”
良久,谢忱低头,说了个“好”字。
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的闭关,圣人的一炉“仙丹”又练成了。他已经三百零八天没有上朝了,国事都交给了内阁、司礼监、六部等大臣去议。今日重新上朝,是因为北境东海的战事谍报像雪花片一样送来,军事与钱袋子毕竟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圣人勉为其难地坐在龙椅上,听他的股肱大臣们在底下斗法——耍嘴皮子。
北境的粮食不够吃,东海的仗又打输了,几场仗、一册账把这些大臣公公们的嘴都要磨破了,圣人的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圣人坐于明堂上,一身俭朴道袍,瞧着底下这些人,眼底却没有这号人。他在想自己刚炼的那炉丹,方术有些偏门,自己不敢吃,是不是该找人先验一验这丹。
要找人试丹,他又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炼出来的,天底下,又有几个人福泽足够深厚,可以顶得住他九五至尊的丹。
对了,小七近几日不够安生。前些日子,她还和严四郎在中秋宴上大闹了一场,实在不成体统!看来朕对她过于放任了,但若是为了中秋之事,对她施以小戒,却显得朕不够宽厚仁德,不如以德服人,赐她仙丹一颗,令她感恩戴德之余,也让朝臣心服口服。
圣人此时轻摆拂尘,摸一摸自己花白的胡须,觉得自己是后世书中的圣德仁君,再瞧一眼底下那些俗物,也没那么不堪入目,俗物所说之言更没有那么不堪入耳了。
圣人的丹送到太真观还是热腾腾的。
李凌冰跪拜行礼,大声谢了皇恩,双手接过丹,没有一丝犹豫,送到口中,她推开小霜递来的茶,忍着巨苦一通乱嚼,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生吞了下去。
送丹的内侍在李凌冰身边站了足足半个时辰,眼珠子一刻不离李凌冰。随后,内侍回炉房,将李凌冰服丹的过程向圣人细细禀告了一遍,大到服丹后的症状,小到嚼了几下,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圣人。
圣人听完,沉默着点点头,满面红光,看起来很是满意。
嗯,朕是有些天分的,这次的丹炼得着实不错!
李凌冰已经习惯了被圣人用来试丹,只是这一次的丹药力实在凶猛,服用后,立刻觉得胸口似压了一块巨石,喉咙口泛起一丝丝腥甜之味,五味全消,四肢疲软。
她孤身坐在自己的寝宫内,宫内明烛烁烁,烛下人影憧憧,她在案上翻一卷破了皮的佛经,目光缓慢而仔细地扫过泛黄的纸页,口中还在默念。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抬起头,白色的莲花冠带随着她的晃动而飘飞,她不动声色地拉过一卷道法掩住佛经,沉静地看着窗棂。
谢忱手脚极轻,推窗,爬窗,跳窗,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人察觉。他将怀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走到李凌冰身侧,朝她点了点头。
那是一只暗黄色的大麻袋,用最粗的麻绳系了个死结。那麻袋扭扭捏捏,一会儿这儿凹陷,一会儿那儿凸起,突然显出一只人的手掌。
“英雄好汉掳我无非是为了钱财。我有的是钱,好汉若是图财,我双手奉上便是,要多少,有多少!好汉切莫伤了我!”黄麻袋里发出一阵高声呼喊。
谢忱眼疾手快,下手又狠又准又稳,听声辨位,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