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渐近,凌怀昭直起身看过去。
牢头麻利地打开牢门,恭敬地退到一旁。一位身穿藏青色绣白虎官服的青年领头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朝凌怀昭喊了一声:“凌氏。”
“是你啊。”凌怀昭说不上来心里更多的是失望,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能来见她的人、愿来见她的人这天下已经不剩几个。
也罢。
凌怀昭打量了一眼青年的官服,是正三品御前带刀虎卫长服饰。
她说道:“难为你,来送我一程。”
青年收在一侧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不露半分:“我不过奉命而来。”
凌怀昭知道,成王败寇,早晚会有这一天,她当初既然选择种了因,自然逃不了今日的果。
她起身整了整发髻和衣裳,平静地说道:“余大人,宣旨吧。”
余迟皱起眉头,似乎没想到凌怀昭会先行开口,紧盯着她打量了片刻,才道:“罪人凌氏接旨。”
凌怀昭闻言,俯身跪下接旨。
“陛下口谕,凌氏怀昭包藏祸心、结党营私、罪不容诛,但念定国公凌氏一门勋戚世旧,卓有战功,特此加恩,赐自尽。”
口谕?
居然不是圣旨么?
凌怀昭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到底是谋逆之事,兄弟阋墙,兵戈相见,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昭告天下的事情。况且她如今不过一介白衣,也当不得明文宣旨的恩典。
想到此处,凌怀昭行礼谢恩:“罪人凌怀昭,领旨谢恩。”
余迟宣了旨,往一侧让开,露出身后端着托盘的侍卫来。侍卫捧着的玄色嵌金边托盘上,折叠规整的红布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素净瓷瓶。
凌怀昭站起身看了一眼,是她很喜欢的天青色,从前她卧房里的瓷器摆件都是这般模样。
是他特地托人烧的一窑,杯碟器具,大大小小,尽数齐全。
她伸手拿了过来,握在手中,瓶身本该是冰凉的,只是她的手指更凉,瓶子那点些许的凉意倒觉察不出了。
凌怀昭面色平静,晃了晃手中的瓶子,一仰头便饮尽了。
还好,算不得苦涩。
只是一瞬间顺着胸口涌上来的血气,让她咬了咬牙才稳住身形。
余迟这些日子见多了贪生怕死之人,都说无惧生死,到头来有几个又肯乖乖上路?看着凌怀昭一介女流,他还以为要花上好些功夫才能了事,没想到凌怀昭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毒酒全吞了
他不由得有些震惊,嘴里控制不住地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
……自然是有的。
凌怀昭强行把涌上来的鲜血咽了回去,硬撑着走回牢中唯一的床榻上坐好,等嘴里的血腥气没有这么重了,缓了几息,方才缓缓开口问道:“不知陛下如何处置凌氏一族?”
余迟硬邦邦地回答:“陛下恩宽,念在凌氏一族累世功勋,只处置了涉案之人,不予株连。”
“那就好。”凌怀昭难得微微笑了一笑,苍白却难掩殊色的面容隐在暗中,像是盛开的灼灼墨莲,缥缈又动人:“多谢陛下,罪人感激不尽。”
“还有么?”余迟生硬地说。
凌怀昭忍住胸口的疼痛,又咽下一口翻涌而上的血,摇摇头,气若游丝:“没有了。”
“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余迟忍不住怒喝道:“你身为陛下发妻,枉顾陛下对你的深情厚谊!不仅通敌谋逆,还下毒谋害陛下,就算是养的一条狗,也该知道何为忠心!事到如今,你居然仍没有半分悔悟,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下毒?!
凌怀昭猛地站起来,想要辩解什么,刚一开口,黑红色的鲜血便从她口中喷出,迅速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来不及了。
鸩毒已经发作,没有给她更多言说的机会。
凌怀昭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向后倒去,“咚”一声摔在铺着稻草和薄薄一层粗麻布的床榻上,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手脚冰冷,嘴角流下一抹殷红的鲜血。
等她再次醒来,凌怀昭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一个远离京都的江南小镇。
一座两进的宅子里,只有她和一个老婆婆。
她清醒过来之前,老婆婆已经照顾了她一段时间。
老婆婆孑然一身,又不大听得懂官话。凌怀昭不会哑语,平常跟老婆婆说话得重复好几次,连说带比才能让老婆婆听懂。
凌怀昭努力了好几个时日,也只知道有人给了老婆婆银钱,让她照顾自己,其他的一概一问三不知。
既然问不出来,凌怀昭便不再折腾。她的身体本就不好,现在更是前所未有地虚弱,养了小半年,才勉强能够在院子里走上两圈,更不用提出门的事情了。
直到那日。
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