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说,如今公主的谣言传得满城皆是,大公主担心,怕是公主心情受到影响,问了些公主最近的行程还有消遣。”冬茗回忆道,“只是,公主猜得没错,春茗与南宫尚书像是熟识的。”
“怎么个熟识法?”
冬茗犹豫,张了张嘴却没继续。
她是个老实的丫头,比不上春茗话多,但是她不说,邵韵时却觉得心下一沉。
春茗与冬茗,是母后特意挑给她的丫头,比她大上几岁,想着的是往后能跟着她一辈子,便是往后她有了驸马,两个丫头也各自嫁了人,也能留在府上照顾着。
好比风姑姑之于母后,锦嬷嬷之于皇祖母。
这样的宫人,都是身世清白,甚至大多是孤儿来的,从小就在宫中教养。
所以,没有什么好拿捏的宫外亲人,也不必担心被当成什么太监的对食随便打发了一生,只要跟着她,便不会错。
原是最不会被收买的存在。
唯有一点,母后没有算对。
少女总有怀春。
她倒是希望春茗只是受要挟,只是金钱迷了眼。
可惜,唯独这情之一事,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还有——
她不怕春茗答应南宫初对自己做什么,她怕的是,倘若皇姐知晓,又当如何。
春茗是她宫中人,若没有南宫初的刻意授意,只是一厢情愿,她不会敢做到这个地步。
还有,利用也好,阴谋也罢,春茗所代表的人,是她啊。
南宫初想要了解的人,是她邵韵时。
他接近春茗的目的,也是她邵韵时。
如果有一日,纸包不住火,皇姐该如何自处?
冬茗知道主子不开心,可她劝不了,也骂不出,只能沉默陪着走了一路。
直到进了屋子,她才小心问道:“公主今日,是故意带倪公子出城的吗?”
“我们走之后,南宫府里怎么说?”
冬茗不好形容,邵韵时却明白:“碍于在南宫家,有皇姐在,他们也不敢多讲。不过当面不说,话却一点也不会少传的。”
“公主,奴婢还有一事不明。”
“你说。”
“南宫尚书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公主的事情?他是要对公主……不利么?”
望着窗外的人收回视线,是呀,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皇姐那么爱他,究竟是为什么。
邵韵时摇摇头。
冬茗便垂了头,片刻又问:“那春茗的事,公主打算怎么办?”
说话间,外头春茗已经端着托盘回来,满脸的喜气:“公主,厨房里还有甜汤,管家说是新做的,快尝尝。”
邵韵时伸手接过,细细品了一口。
“如何?”
“好喝。”
春茗便笑容更盛了些:“那公主多用些,方才奴婢问过了,管家说应该不久王爷就该回来了。”
“嗯。”将碗放下,邵韵时抬眼,“春茗,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回公主,应是有十年了。”
“十年,原来这么久了,算起来,我步履尚且不稳的时候,你就已经在身边了,”邵韵时抬头看她,从她洋溢着欣喜的眉眼往下,瞥见她腕上新戴的镯子,最后一点仁慈便就消失殆尽,“你比我大几岁,若在宫外,该已为人妻了吧。”
春茗终于意识到不对,尤其是主子看来的目光,似是诀别。
她扑通一声跪下:“公主!奴婢是哪里做错了吗?”
“你没有错,是我此前从没为你好生打算,疏忽了。”
“公主?”春茗一双眼骤然红了,她猛地去看冬茗,后者头垂得更低了。
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公主……公主是派人监视了奴婢?”一滴泪砸下,春茗攥住邵韵时一片衣角。
“母后说,你祖籍原是江南。我听说那里有山有水,最不缺的便就是才子佳人,你模样生得好,又与我一起在南书房学了许多,便就是回了那儿,也定是优秀的。”邵韵时俯首看她,“去开一间小铺子,你的丹寇染得好,妆面也设计得好,想来总有适合你的营生。你那么聪明,嘴甜又机灵,必能过得很好。”
“公主!”春茗拽着她的衣角,已经泣不成声。
“等你想明白了,还会遇到更好的男子。一心一意,待你如珍宝。”
这最后一句,似是压垮春茗的最后一根稻草,跪着的人连哭泣都几不成声。
连带着抓着衣角的手也颓然松下。
邵韵时忽然想起为了留下春茗与倪培卿厉声相对的模样。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不再自欺欺人地承认,倪培卿是对的。
能从北狄手中逃生的她的女婢,又那么顺利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会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