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序更替,入秋之后,圣上的身体每况愈下。圣上是从来不曾真正信任我父亲的,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们。
在察觉到自己龙体大不如从前之后,他反而给各位将军们或加官进爵,或赏赐提拔,极尽恩荣,大部分还赏赐了京都的府邸宅院,要接他们进京养老。
自我父亲封侯之后,圣上便开始命人在京中选址修建镇远侯府,如今也已竣工,正好想借此机会召我父亲回京。
明面上是念他受边疆风沙之苦多年,如今也该回来颐养天年,实则是提防我父亲,新君即位万一震慑不住,困在京都,就无法遣派一兵一卒。
“参见圣上……”
我一进承华殿,圣上就示意免礼上前,“你来的正好,朕正想命你拟一道圣旨,此旨由你来拟再合适不过了。”
我近前,坐定,提笔,问道,“圣上是想下何旨意?”
“工部尚书日前来报,镇远侯府业已竣工,镇远侯替我大邺镇守边疆多年,从未有过差池。听闻如今也是做了祖父的人了,朕念他劳苦功高,想接他回京养老,就赶在中秋节前入京,你看如何?”
我表面一脸喜色,感恩戴德,心里早已骂了千百遍狗皇帝,我父亲尚不到天命之年,正是身强体健,怎么就要养老了?有我一个人质还不够,非要变相囚禁我父亲才肯罢休吗?
我起身向圣上行了个大礼,“圣上对我沈家恩重如山,臣等无时无刻不感念陛下恩德,能为大邺戍边,为圣上分忧,是家父及沈氏的荣耀。当年先帝命我父亲长守边关,才让父亲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如今虽然边塞安宁,但先帝的擢选之恩,父亲永不敢忘,愿继续替圣上戍边守国,不敢轻言辛苦,更不敢居功。”
当年父亲为了母亲,违逆了先帝的赐婚,这才被先帝一怒之下发配戍边,命其一生驻守塞北,无令不得回返。如今圣上为了一己猜疑,竟一心想要召他回京,我只能搬出先帝的旨意试试看。
圣上闻言陷入沉默。我想,他必不会让那座浩浩荡荡的镇远侯府空置,与其让他揪住父亲不放,不如我主动送他一个人质,不就是需要一个新的筹码在手吗?
“圣上,臣之长兄沈翊和,自幼跟随父亲镇守边疆,尚是个空有一身武艺的莽夫,还不曾有幸亲听圣上的点拨教导。臣想着与他兄妹分离多年,不如借此机会,向圣上讨个恩赏,请圣上召他入京,一来是可以趁此机会多多聆听圣上教诲,好精进些,日后能更好地为圣上尽忠;二来,他是镇远侯长子,府中事务暂由他打理,日后一家人齐聚也便宜。”
我心里默念,大哥对不起了,与其让父亲回京为质,不如把你召回来,年轻力壮的,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圣上一听,顿时哈哈大笑,龙颜大悦,不住地夸奖我的提议,是呀,与其要一个“年事已高”的父亲,不如要他的爱子爱女来得更稳妥,一来不担心他有二心,二来边塞确实需要他镇远侯的威名震慑,何乐而不为呢?
除了大哥,同时被下旨召回来的还有四五位老将军和其家眷,圣上隆恩,特赐他们携同家眷一同参加中秋宫宴庆典。
圣上旨意一发,听说驻守各处的几位将军星夜赶路,终于在中秋合宫夜宴前陆续抵达京都。
大哥是三日前进京的,进京第一日便风尘仆仆来向圣上请安,而我因为别的差事正好不在承华殿,故未得与哥哥相见。
中秋宫宴这天是我轮值,早早就在承华殿伴驾。圣上本想处理会公务,但从早上开始,就有不少朝臣,陆续地先来向陛下请安,静不下来,等到纪云熙来了,圣上索性放下朝务,拉着他下棋闲谈。过了未时,他才起驾前往皇后的承华殿昭鸾宫,我方得了空。
我本打算回宫歇歇再去参加晚上的夜宴,不料出了承华殿,纪云熙竟与我同行。
“纪大人意欲何往?”我半开玩笑地戏问。
“我跟着沈尚书,您去哪我去哪,这离晚上的宫宴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想找您讨一杯茶吃,先垫垫肚子,可否?”
“可,那便一起走吧,我也正好要回内文学馆歇歇,站了一天了。”
一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比起我的尴尬,纪云熙更多了份坦荡,也罢,何必做小女儿的扭捏态,他问心无愧,我亦是。
我远远就瞧到学馆门前站着一人,身姿挺拔,胸脯横阔,高大伟岸。走近些一看,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一双丹凤眼坚毅果决,目露寒光;两弯剑眉浑如凌厉刀锋,不怒自威。通身散发着万夫难敌之威猛,好一派丰神俊朗。
这人一看见我,先是一惊,随即眼里的寒意全部化成了暖暖的笑意,站在那里,浅浅微笑。我也略带困惑,愣了在原地。
“小丫头,连我也不认识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我飞奔着扑在他宽阔结实的怀里。他轻而易举地将我一把抱起,一如小时候,那时我最喜欢大哥抱着我转圈圈了,就像飞起来一样。
“小丫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