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修的是无情道。”
轻飘飘甩下这一句,离珩就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会怎么编的眼神看着阿洮。
只看得阿洮如坐针毡,心里发毛。
离珩脸上明晃晃写着一行大字——编不出来就杀了你。
阿洮反应很快,泫然若泣楚楚可怜道:“正是如此,他们才逼你杀妻证道。你我情比金坚,你自然不肯,这才落到如此下场。”
离珩微微皱眉,良久方道:“‘他们’,所指何人?”
阿洮脑中顿时千回百转,闪过了无数个跟自己有深仇大恨的宗门,最终信誓旦旦道:“妙源宗。”
阿洮此生,不对,前世身上背了不少罪名。例如什么偷了瀚海宗法宝啦,当魔宫圣女屠戮灵兽啦,色心大发勾引灵智长老不成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啦……诸如此类的,阿洮倒也不是很在意。不过是在漆黑的纸上再抹几道炭灰罢了。
唯有一桩事,是阿洮所不愿背的。
那就是寇家十三口人的人命。
寇家十三口,皆为凡人。修者与凡人虽同在一界,但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已是一种公认的秩序。修者虽强,但修仙者数量与凡人数量相比,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凡人敬修者、畏修者,但也并非如蝼蚁般匍匐在修者脚下任打任杀。
为了保持与孱弱但数量众多的凡人之间微妙的平衡,大多数仙门宗派都严禁无故滥杀凡人。以此便也可分出道修和魔修之别。
因而阿洮虐杀寇家全族,便是不可饶恕之重罪。
此事以后,阿洮开始正式从一个恶名昭著放浪不羁的散修被打为魔修,并从此成为正道公敌。
阿洮倒是想分辨一二,只可惜没人愿意听她分辨,也没人给她分辨的机会。
前两月,她刚刚查到此事是妙源宗所为,还没来得及更进一步便死了。
阿洮说到妙源宗时,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语气中也飘着若有似无的怨毒。
离珩听罢,淡淡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阿洮忙不迭添油加醋道:“他们还诬陷你是魔修,将你关起来三天三夜不让睡觉,逼你就范,不给你吃东西,只给一口丹药续命,那丹药还辣得要死,吃下去肚子像着火一样……”
没等她编排完,一阵阴寒之风忽不知从哪幽幽吹过。面前篝火无端猛然暗了两下。
离珩抬手捏诀,指尖一点寒芒飞出去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火苗。那阴风再过,那火便如被放在玻璃罩中一般巍然不动,安安稳稳地烧着。
不愧是离珩,哪怕记忆全失,修为也不逊往日分毫,不像自己,如今跟个凡人也没什么分别。
阿洮刚在心中小小嫉妒了一下,忽然后背一凉。这次的阴风似乎是从自己正后方袭来。
阿洮飞身跃起,凝神在掌中聚起一点灵力狠狠往自己刚才所在之地抛去。
微弱的白光撞到一团模糊的雾气之上,白光如海上浮沫一般立时四散消弭,只隐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是一只怨鬼。
这世上有人、妖、鬼、神、仙。
妖为动物所化,鬼为人所化。而修士们一心所向,寻道、证道、得道,皆为成仙。
显然这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阴森森的人形雾团就是鬼。人死念不消,则成鬼。
若是从前的阿洮,这一记灵力丢出去,这鬼大概率得当场魂飞魄散。而现在她发出的这一下攻击,就像是随意用灵力捏成一个球跑出去,打在这怨鬼身上根本不痛不痒。
而就这轻飘飘的一下,已经让阿洮满头大汗了。
这鬼被阿洮扔出的白光所慑,微微一飘隐入黑暗。四周阴寒之气仍不消散,连小黄都有所察觉,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一个劲狂吠。
鬼大概是发觉阿洮的攻击犹如棉花一般软弱,于是又重新开始酝酿下一次袭击。
阴冷的怪风没有章法地乱刮,愈演愈烈,愈来愈急,忽然从阿洮左边猛撞过来。
可是阿洮根本凝不出护体灵力,也无法依靠灵力来判定鬼的位置,只能凭着几乎贴到脸上的阴冷之气下意识做出反应。
一阵阴冷寒气刺进阿洮左肩,她的整个左手仿佛被钢针细细密密地刺了一下,又麻又疼。
那只鬼倏忽一下又钻进黑暗中。
而阿洮也已经确定这是一只怨鬼。人死念不灭,便成鬼。善念不灭为魂鬼,怨念不散则成怨鬼。
怨鬼与魂鬼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魂鬼顶多偶尔出现在人的梦里,见见死去之前的亲人朋友,说几句话。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托梦。
怨鬼则不同,它周身怨气,满心恶念。怨鬼缠身的人通常气运急转直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走路都摔跤。凡人只能凭自己最近“有点倒霉”来推测,而修士们则可以知微,清晰地看见被怨鬼所缠得人眉心的鬼气,也就是所谓“印堂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