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夕阳西下。
乾曜城,泰烁山。
山间有座尼姑庵,庵里有位带发修行的中年妇人正跪在蒲团上,面对着佛像敲木鱼诵经。
她听到身后有三个人走进庵里,因为这三人虽一同前来,脚步却不一致。
步调不一致,心也不会一致的。
她已猜到是谁,所以才不想理会,只把双目闭的更紧,木鱼声越来越密,诵经的双唇也是加快了速度。
她听到身后的男子道:“姐姐。”
她不耐烦地起身转过来,盯着元湛窝囊的表情,他身后还站着两名年轻女子,一位是当今皇后尹芙迎,另一位女子身着贵妃服饰,那双桃眼与尹芙迎有几分相似。
妇人问道:“她是谁?”
尹蕖欢不等元湛开口,便抢先跪下叩首道:“臣妾尹蕖欢拜见长公主。”
元湛道:“姐姐,从前的陆贵妃因为弟弟陆然庭失踪,思念成疾,已经故去,这妃位就空出来了。恰好芙迎将蕖欢带了来,朕昨日刚刚封她为贵妃,故此特来给姐姐请安。”
长公主元清知道,尹蕖欢自幼与太子元桥有婚约,这次进宫完婚是母后的旨意。
而本该成为太子妃的尹蕖欢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弟弟的贵妃,这其中的荒唐包含了多少脏事,元清连白眼都懒得翻。她恨透了这个没长进的弟弟,无心朝政,倒是把这些妃嫔后院之事放在首位。
她边思索,边打量着尹蕖欢。
见长公主迟迟没有言语,尹蕖欢抬头偷瞄,她看到元清眼角的细纹并没有美人迟暮的意味,反而是那些细纹使她威严无比。
尹蕖欢只感到这庵堂愈发窄小,挤得她喘不过气来。
尹蕖欢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臣妾……”
“大胆!我们姐弟叙话,哪容你一个贱妾插嘴!”
尹蕖欢被元清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双腿一软,侧坐在一旁,头上珠翠乱晃。
元清只身穿灰白色布衣,发上也没有修饰,可她发起怒来,那些繁复珠翠的光彩在她面前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元清低头俯视着尹蕖欢侧倒在地的狐媚样子,只瞥了她一眼:“你的父亲,可是晖州知府尹儒谨?”
尹蕖欢重新整理仪容跪好道:“正是。”
元清斜视着尹芙迎道:“罪臣之女,如今也能封妃了。”
尹芙迎最惧怕长公主元清的气场。元清简居深山却能知晓天下事,好像大昭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元清的眼睛,久而久之,在她面前的人,都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是一览无余的。
尹芙迎跪下道:“长公主误会臣妾了。蕖欢是我的表妹,她被封为贵妃,是圣上的旨意,太后娘娘也是同意了的。而且叔父身为晖州知府,一直勤于政事,何来罪臣一说?”
元清冷笑道:“想来你还不知,晖州已落入贼人手中,尹儒谨也被贼人囚禁。往日他在晖州倚仗权势,贪赃枉法,其罪一,如今他令晖州失守,其罪二,昨日你设计罪臣之女留宿兴阳殿,其罪三!”
元清这话,是将尹家人的罪过放在一起算了。尹芙迎故作惊恐道:“什么?晖州失守了?臣妾实在不知……”
“你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表妹,在她来乾曜城前,晖州都发生了什么。”
元湛见势不妙,跪下道:“姐姐,都是一家人,何苦互相为难?她们都是母后的族人,求你饶过她们这次吧!”
元清道:“阿湛,我的职责是护你周全。正因是一家人,更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我才一次次地饶恕她们。说到母后,我倒想起前些日子我向母后举荐了一位叫章槐序的年轻人,日后由他来代替陆然庭禁军统领的位子。”
元湛问道:“禁军?那乾曜城其他地方的布防呢……”
“陆然庭在职揽权而不理权,致使上元夜宴刺客入宫惊扰圣驾,镇妖珠也不翼而飞。原以为他出了乾曜城能将功补过,如今却不知所踪,带走的效金卫三千轻骑也去向不明。一个人权力太多难免分心乏术,依我看,还是专职专权的好。”元清微笑着将元湛扶起,“日后由章槐序负责禁军事务,我的阿湛弟弟在宫中可以高枕无忧了。”
元湛沉默下去。他知道姐姐表面上为他好,实则是要把禁军兵权揽在自己手中。
他不禁伤感起来,这些年,他眼见自己的姐姐与母后明争暗斗,母后笼络朝中大臣,姐姐就要掌控军权。她们再也不是儿时和睦相处的母女了,她们已经成为政敌。
自己夹在中间,皇帝之位形同虚设,只有陆然庭是忠于他的,如今却又……
元清回身重新跪在蒲团上:“阿湛,带着她们回去吧,我累了。”
元湛看着元清不容反驳的背影,欲言又止,只得对着背影行礼,随后三人都退出了庵堂。
待那三人走远,一名年轻女子从佛像后现身。她身着松黄衫裙,头戴珍珠流苏步摇,双耳饰银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