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齐却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见元澈还穿着那晚的月白交领宽袖长衫,身下是一叶半沉未沉的小舟,想来是睡着后滑入水中也不曾察觉。
他整个身体都仰浸在湖水中,唯独把脸露在水面上。他轻合双眸,睫毛浓黑细密,淡红的双唇微启,露出四颗贝齿,轻柔的湖水舔舐着他凝脂玉一般的脸颊与脖颈,鬓边发丝还洇湿在脸颊边,一片荷叶遮住了他的右耳,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令一叶小舟已经靠近了他,他像是睡着了一样,世间万物都无关痛痒。
凄迷悱恻,黯然神伤。梦中,元澈恍若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啸风洞,独自在无声中忍受着没有尽头的冰冷与寂寞,直到夜晏齐发现了他。
而这一次,任何人都救不了他。比啸风洞更可怕的是思念,它是那样绵长无期,锥心蚀骨。
“阿澈?”夜晏齐在小舟中蹲下,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雨已经停了,若愔收起纸伞,提裙走到小舟中央也蹲下来,双手扶着船边看着元澈。
元澈缓缓睁眼,看见了夜晏齐:“哥哥,她会回来吗?”
夜晏齐知道弟弟说的是尹蕖欢,他低声道:“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离开你的。”
元澈狡辩道:“可她身不由己,太后懿旨难违……”
夜晏齐劝道:“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会为了你不顾一切的。”
元澈双唇微启,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夜晏齐道:“尹蕖欢最爱的还是权力和荣华富贵。以她的手段,只要她不想嫁,就有千百种法子可以逃脱。”
元澈思索一阵才道:“哥哥与尹蕖欢,倒像是同一种人呢。”
夜晏齐道:“不,我可没有她那么贪心。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报仇,只要能让元湛和尹家下台就好。我对权力没什么兴趣,那是一种会让人迷失自我的东西,人应该时刻保持清醒,方能安身立命。”
夜晏齐看向若愔,一双凤眼就会化作潋滟柔波:“我想要的并不多。”
若愔会意,抿着含珠唇羞怯地低下了头。
夜晏齐看向船下道:“我知道你会难过好一阵子,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尹蕖欢不值得你想念。”
若愔担心道:“阿澈,你先上来,雨后湖水阴凉,浸在冷水里当心泡坏了身子!”
夜晏齐伸手把元澈拉上船,月白宽袖衫都被洇透了,水珠顺着他散下的长发滴落下来,凉风一过,元澈打了一个寒颤。
夜晏齐撑着竹篙回到岸边道:“回去快换身干净衣服,她不值得你作践自己。”
元澈眼底似蒙上一层雾气:“是,害哥哥担心了。”
夜晏齐也上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转身对若愔伸出手:“你说,我的劝告他听进去了吗?”
若愔拉着他的手提裙上岸:“我相信他会明白的。”
岸上,被雨水染成的世界苍翠欲滴,绿柳摇曳,远山如黛。幽幽青草香中,夜晏齐嗅到一丝不同于青草香的恬淡香气,原是上岸后,若愔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紧挨在他身边站立。
夜晏齐低下头,凝视着若愔道:“来了晖州许久,你喜欢走这里的水路,还是喜欢陆路?”
若愔道:“水路更有趣些,小舟在水上摇摇摆摆的,好像时间都慢了下来,这是从前在乾曜城体会不到的。”
夜晏齐携着她道:“好,那我们就走水路”
若愔疑惑道:“回婵霜阁只需过桥了,哪还有水路?你在说什么?”
“宋爷爷出门前对我说,四十多年前,他送母妃出嫁,走的就是水路。在晖州,明媒正娶的新娘一定要乘船出嫁,届时沿途的百姓见了都会过来祝福!”
若愔避开他灼热的目光:“原来你是说这个……”
夜晏齐笑道:“我们去襄珂的铺子里逛逛,让她给你制一件最好看的嫁衣!”
“嗯。”若愔应声,二人在一片碧色中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