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宋发来在拉萨大昭寺前磕长头的照片时,我正在菜市场买鱼,嘎鱼烧茄子,是我的拿手好菜,宋宋很喜欢吃。以前每到周五,她总是买了一堆菜坐在我家楼下的凉亭里给我发信,“姐姐,我买了嘎鱼,快回家做饭。”
照片上大昭寺的金顶在阳光下格外辉煌,天空湛蓝、透亮,像是被清水洗过的蓝宝石,宋宋赤着脚,投地匍匐,双手前直伸,头发也有些凌乱,衣服也脏脏的。
两年多没有见过这个傻丫头了,我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有些发愣,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卖鱼的师父喊了两声,我才反应过来,伸手拿过已经杀好去鳞的鱼。
“做了嘎鱼烧茄子,回来吃饭。”我发了个信息。
半天才收到宋宋的回信,“子岚发信说他又开始吃素了。我想陪着他。”
江子岚是我的中学同桌,宋宋是小我们一级的学妹。宋宋在一次学校的体操表演中,一眼就看上了高高瘦瘦的江子岚,她说看他穿着白色的体操服,腿踢得高高的,在风中甩头发的样子,格外帅气。
少年时代的子岚吃素,我是知道原因的。他父母不在身边,从小跟着爷爷在青岛生活,爷爷不会烧菜,经常做的菜就是白开水炖大肉,等到热水翻滚、肉香四溢的时候,往锅里扔进几片白菜、几块卤水豆腐、一捆粉条,就完事了。
子岚说,在自己还不会拿筷子、咿呀学语时,就经常被爷爷喂肥肉,吃顶着了,长大后,闻到肉味,就想吐。
宋宋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告诉我说,子岚的父亲江天树曾经做过领导秘书,后去政府外事系统工作,仕途也算顺遂,那几年常驻欧洲;他的母亲苏眉先是随丈夫驻外,后觉得太无聊,空闲时间给亲友代购,从中嗅到了商机,创业做跨境电商。
灰扑扑的少年时代,被“题海”吞没的我,不懂什么叫跨境电商,也搞不清楚什么是时尚。只觉得子岚哪怕穿的是最普遍的校服,里面的搭配的衬衫或者卫衣都很有记忆点,要么是颜色很跳脱,要么款式很新颖,总之就是个型男。他个子又高,所以在同学中很耀眼。怎么说呢?真的挺洋气的。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受到他母亲影响,有一年夏天,苏眉去学校看他,脸际芙蓉掩映,眉间杨柳停匀,有一种少妇的丰腴之美。她的声音很温柔,眼神很坚定,与电视剧那种风风火火的女强人不一样,让人感觉很舒服,莫名就想亲近。
苏眉的样子一直深深藏在我记忆深处,她气定神闲、不急不躁的状态,和人淡如菊的穿着,初入职场时我还一度偷偷模仿。
宋宋提到子岚吃素,让我的思维一下子飘得很悠远。
至于宋宋嘴里提及的素食主义,我知道她是坚持不了。宋宋从小爱热闹,对菜品更是追求色香味俱佳,她无肉不欢,十多岁时总是说,“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
听着她谈论子岚,或许因为知道她和子岚的羁绊,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习惯了避重就轻,不敢细问,纵使心有千千结,只能故作轻松地笑着问,“你莫不是要减肥?”
从中学到大学到工作,从青岛到北京、加利福尼亚、上海、香港,再到拉萨,整整十五年了,宋宋还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在意着子岚。我心里忽然浮起淡淡的苦涩,“你们最近又联系上了?”
“姐姐,你知道有个词叫近乡情怯吗?我终于鼓起勇气联系了他,可我好怕他心里还恨我,我不敢去见他,只是发了邮件给他。三十岁了,经历过婚姻,生活起起伏也充满了故事,可心里好像还是有一大块空白,他的影子总是若隐若现。这么多年了,我满腹心事无处宣泄,甚至不敢仔细去看那一大片白茫茫。”电话那头,宋宋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来,有些嘶哑。
我和宋宋也是不打不相识。我虽然只比她大了六个月,她却总愿意叫我姐姐。她说,这样听起来亲近,心里有一种可以放心依赖的幸福感。
那时候我念高二,刚分完文理班,被父亲逼着报了理科班,每天被一堆数学公式和化学方程式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经常偷偷翘掉周二的体育课,一个人躲在教室里做题。
那天我刚到教室门口,就看到一个满头卷发的女孩鬼鬼祟祟地翻子岚的书桌,我以为是个小偷,从门口拾起扫把就要扑上去,女孩似乎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身,微笑着朝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扶了扶眼镜,才看清她也穿了校服,胸口位置的颜色是黄色,当时我们学校的校服,整体是蓝色的,可胸口有一部分撞色条块,高一、高二、高三有一些细微的区别,分别是黄色、白色、粉色。
竟是高一的新生,胆子够大!
宋宋笑眯眯看着我说,“我是高一(7)班的宋宋,你是秋小雅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瞪大眼睛,有些吃惊。
“你是子岚的同桌,我怎么会不知道?”宋宋一脸狡黠,朝着我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子岚桌子上鼓鼓的生物课本,鹅蛋脸泛起红晕,“我给子岚写了一封信,你一定不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