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失去重要的东西,会让一个人变得癫狂。
尤其是在不断地自责,忏悔,放下尊严去祈求,不停地祈求,依旧无果后,会让人产生一种想要推翻一切的暴烈。
他毕竟还年少,被这不知名的骤然而来的情绪吞噬了他。
此刻,那副谪仙般容颜的脸上,本该平静如水的墨眸,却暗潮翻涌,生出一种极致的偏执,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少女尸体,他如往常那样,不经他人手地亲自为她擦拭身体。
像是擦拭一件珍宝。
动作极致的温柔。
或许因为张末璃这具身体长久不得魂魄,日渐蛇化,开始不停地脱皮,皮肤娇嫩如婴儿,像石中人一样,渗出粘液。
他颀长的手指,根根如同白玉,手骨修长而具有力量感,随着他的动作,可以在手背上看到明显的骨骼线条。
他的手停在那些被龙凤红烛映照下,闪耀着如五彩琉璃般的鳞片上。
“你不会死的。”他动了动发白干裂的唇,是低沉干净的声音,像是倾吐誓言。
“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他的墨眸深得诡异。
而此时的张家楼的第九层,早已被布置地一片喜色,千工拔步床的三进,每一进都挂着大红纱帐,配以福禄双喜的金鱼挂件。
精致的栩栩如生的龙凤双烛,附以雕金灯拖,似长明灯般燃着。数十种字体的双喜字和百福字的剪纸,被装点在各处。
梳妆台上摆着一顶金花八宝凤冠,旁边的衣架子上挂着一件明制的喜服,宽大的衣袖上用珍珠、金线、玛瑙等珠宝绣成的繁杂多种吉祥图案,喜服逶迤拖地数米,上绣一只由珍宝交织,在烛光下闪耀的凤凰。
整个凤凰是喜服的主体,双翅飞展,眼睛的部位是一颗圆润的明珠,生动地如同活物,要从这红色烈焰中直飞九重天一般。
张坤望着那凤凰,浴火重生,则是他准备这件喜服的用意。
她会浴火重生,如同凤凰。
这一刻,他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自己将一只浴火凤凰作为汪家的家徽。
就与如今他所想的一样。
他不急不缓地为她穿上繁杂的喜服,不经任何人手。自从上次张念还从侍女中混进张家楼来,如今事无巨细,他都是亲为。
这千工拔步床自她少时,他便令工匠精工制作了十几年而成,为的就是这一日,她的出嫁。
就在那身浴火凤凰的喜服穿好时,张坤将她的尸身抱在怀中,对着铜镜,正为她涂上深红的唇脂,他拿着笔,一笔一划地勾勒着她的唇。
她的眼睛蓦然睁开。
刹那间,铜镜中的她,白皙的脸,如琉璃般潋滟的眸子,配上那艳丽的唇脂,华贵的喜服,显得她庄严,高贵,神圣。
一瞬间,本如死水的墨眸,变成了暗潮汹涌的黑,仿佛要吞噬掉她。
他将她抱得更紧,甚至让她刚苏醒的身体察觉到痛。
张末璃也猜到,当张坤将新制的双响环戴到这副身体上时,她的魂魄就会被迫离开那具如同石中人的身体,回来张家楼这原身上来。
只是她没想到,上千里路,他的速度竟然这样快,在她几乎刚刚安顿好张遥的尸身,就被唤了回来。
而眼前这一幕,让她搞不懂张坤究竟在做什么。
张坤画完唇脂的最后一笔,忽然就这样看了她很久。
她也看着镜中的自己,凤冠霞帔,冷着一张脸,这身装扮加上她的神情,显得神圣庄严,高不可攀。
“放开我。”她冷道。
可张坤像没听见一样,他的身材高大,唯有俯下身,他墨色的碎发扫在她的脸上,颀长的手指轻抚她的脸。
“别离开我。”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魔咒一样,“永远。”
张末璃只觉得他与往日不同,那墨眸很沉,尽是偏执。她忽然发现他的手中攥着一条玄铁链,她顺着那玄铁链看去,只见那铁链竟然绑着自己的双手!
察觉她的目光,他又淡淡道:“怕你伤害自己。”
“我会保护你。”
“从今以后,任何人,都不会伤害到你。”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眼自己的手,“包括我自己。”
张末璃越来越觉得不对,站起身来,想看清他那诡异的神色,却被他抱了起来。
她看着喜服长长的拖尾,一寸寸划过张家楼的地板,屋中燃烧的龙凤双烛更显诡异。
“你要做什么。”
“我们要成亲。”他道,“你说过曾经的不算。”
“成亲?”她怒不可揭,“你刚杀了我哥哥,现在要和我成亲?”
或许是哥哥这二字刺激到他,他将她抱得更紧,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闭上眼道:“我会让你如愿的。”
如愿?
她嗤笑道:“如愿同样杀了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