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了一眼姥爷,没说话,又转身进了厨房,没理他们。
“你怎么回事?”姥姥怒气,冲到她的身后。
“妈,我还叫你这声妈,就是认你。”母亲洗碗池里的水掀得稀里哗啦,“你要生病了,我给你出钱治病,什么都办。”
“我不是你妈,他是你爸!”
“他以前可能是,现在不是了。”母亲把碗筷上残留着的油渍清洗干净,“我念你好,至少到二十岁之前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他的,我没印象。”
母女俩在争论所谓血缘所谓称谓所谓道德,洗净的盘子垒起了一层又一层。
姥爷起先是坐在店里的板凳上,后来许是嫌弃吵了,又起身走到了门口。
周存拿着扫把,正在清扫一地的垃圾,抬眼瞧着姥爷来了,又低头继续扫。
天上飘着小雨,蛋壳带着油水,落在水泥地黏上了,扫不动。
他蹲着身子,正想拿手去捡,一只穿着黑白布鞋的脚踩住了蛋壳。
他看了一眼发白的鞋尖,思考这臭老头的早该被石头绊倒摔死。
正当他起身时候,面前的人突然蹲下来,视线相互置换。
姥爷从衣服兜里摸摸,掏出了一颗糖,摊在手心。
和蔼的笑挂在脸上,头发被梳起来,似个油头,但因为发亮稀少,只能俯瞰着光滑发亮的脑袋。
雨丝落在上面,连结成一颗的都没有,直接渗入了皮肤。
他想笑,忍住了。
周存顺从地刚想接过这颗糖,对面的手突然收回,拨开了外层半透明的糖纸,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而手里的糖纸,重新摊开手放着,轻轻呼出一口气,飘落在了地上。
周存刚打扫完的地上。
姥爷面上还挂着和蔼的笑,却站起身来,一手盖住周存的脑袋,指了指嘴里的犬牙。
那是周存现在空缺的牙床位置。
周存笑僵在脸上,片刻恢复如常,将手中的扫帚递给姥爷。
“我要去赶早读了,姥爷是想帮扫是吧,那就给你。”
这不是托辞,每日家里早餐差不多休息下的时候,就到了晨读的点。
周存要跑进近路,淋着小雨,熟门熟路地从垮了一半的墙进去学校,拍拍衣服染上的泥沙,在晨读拉铃前走进教室。
他年纪大,没人做邻居,共同上下学。本是不好玩到一处去,后来撞见了同学被高年级学生下暴,伸出援手帮助了一次。
他就成了“孩子王”。
起初这个称号对他来说很是受用,毕竟有谁没有做过当英雄的梦呢?
因为年纪和体型优势,他终于在班级里面找到了在船上从未有过的存在实感。
直到——杂货铺频繁被盗。
母亲说着无妨,都是小孩,清点零钱时默默叹气。
周存暗自较劲,跟随一帮高年级的学生。
幼年期不比成年期,体型力量固定,那是差距一两岁就能差上一个体格。
他再怎么经验丰富,也被集体一通教训了。
中午的雨大了些,淅淅沥沥。
周存没带伞,就懒得回去,只打算把店里没卖完的早餐消灭了。
同留在班里的,还有眼镜。
眼镜叫什么名,周存在念高中后回乡,重办身份证,突然想起来这号人物,至于人名,是怎样都想不起来了。
眼镜是班里全校里第一个戴上眼镜的,所以大伙都叫他眼镜。
也许以为戴眼镜的家庭富裕,最先下暴的对象就是眼镜。
周存路见不平,帮他摆平了这事。
“你要……吃吗?”周存瞧着眼镜盯着他手里的茶叶蛋,没忍住问。
“可以吗?”眼镜压抑不住的惊喜。
“可以。”周存把蛋让出去了,“早上的更好吃,欢迎你来我家买。”
“我可以交换的。”眼镜在桌肚里掏了一通,终于摸出一条糖。
“这什么?”
“口香糖。”眼镜把外面的锡皮纸撕开,露出印有花纹的白色条状,“和泡泡堂一样,但这是薄荷味。”
“哦,我让我妈进点在店里。”周存接过一条,放在嘴里,“唉,真够凉快的。”
“你现在吃干嘛!不吃饭啦?”眼镜说着,又掏出一盒米饭团子出来。
“这是什么?”
“寿司,就是米饭,加点海苔吃。”
“哦,我知道。”周存拍了拍脑袋,“我就是一时没想起。”
从前在船上,他见过船长儿子吃。
“我能现在把糖吐出来吗?挺浪费的。”他看着一盒寿司,馋。
“挺恶心的。”眼镜评价完,又道,“不过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知道。”
周存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