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影像资料里,传播精神病院这最多的是在恐怖片。
从存在的角度来说,鬼神不存在,所以为了将整部影片的主体合理化,常常将最后推为精神病人的臆想。
由此,在刻板印象中精神病院总会带着恐怖色彩。
可那和普通的医院没什么两样,同样的病床和房间,只是患者都是精神病人。
护士在里面占比分配,到达了男女一半一半。
不同于满怀理想抱负的方丽云上医科大学,是为了治病救人;也不同于被志愿滑落到护理专业的李克,只能应着头皮上学。
周存填报护理专业,更多的是考虑毕业就业,和照顾母亲更加方便。
原本按照计划他毕业后去到急诊科或者ICU室,可后来母亲精神实在无力承受,他妥协了。
签了精神病院的就业协议,在实习期就将母亲接进了院里。
他后来回想,是不是在选填志愿时候,就想到可能有那么一天了。
母亲偶尔的状态,让他心存侥幸,认为不会这样。
可终究是来了。
尽管姥爷在生前有过发疯的经历,可这不是遗传,周存断定。
苗头是从一则新闻开启的。
起初周存并未察觉有何不对,只是看着母亲拿着鞋底子纳毛线拖鞋,坐在掉漆的木沙发上看新闻。
他中学在学校住宿,只能在周末回家,可那连续两周的新闻都是那一则:海啸。
一则很普通的海啸,货船被损毁,因为船长及时调整航行策略,人员没有伤亡情况。
那艘船,是王福明所在的船只。
下船多年以后,再次知道王福明的消息。
——兴许他已经不在那艘船了。
她一坐就是一整天。
周存做好饭端来,她只吃几口,便放下筷子,摇摇头,说谢谢。
他点点头,说应该的。
母亲对他的态度不好不坏,可至始至终没有抛弃他,这点就足够了。
有追求者上门时,她总是摇摇头,展开笑容:“我有儿子就够了。”
每当这一刻,周存是感到自己是真实的、时刻存在的。
从姥姥家搬出来的头一年,母亲攒了些积蓄,在镇上租了一个小铺面,做起杂货铺,卖些小部件。
他们运气好,店铺刚开张起来,周存所在的农村小学合并,就搬迁到了附近。
地址又在公交车站旁,络绎不绝的家长学生都会光临,又在早上支起了早餐的铺子,日子渐渐好起来了。
姥姥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店铺的地址,特意蹭着表弟上学的校车来了,坐在店铺门前拿起贩卖的茶叶蛋就开始剥。
“早给你讲过了,茶叶蛋,要用红茶,头天煮,后天吃,得要泡上一个晚上,这味才能进得去。”姥姥埋汰地将蛋壳洒在店门口,举起剥皮的鸡蛋瞧,“你看你这,纹路也不好看,味道也不行。……唉,真没进味。”
她喊着半颗鸡蛋,话却美湾,数落着正想吐出来,被迎面而来的带着红袖标的城管盯了一眼,咽下去了。
瞧着手里剩着的半颗鸡蛋,又拉着一旁沉默的姥爷,塞进了他的嘴里。
“我们也不求多,就想着你挣钱了,治治你爸的哑病。”
周存刚给车行的人送去早餐,回来就瞧见的姥姥咄咄逼人的问话。
母亲已经忙完了一波,把围裙卸下,走到姥姥面前:“妈……”
这称呼刚一开口,就被姥姥打断:“打小你就不认我这个妈,现在也别这么叫,我听着耳朵痛。你要去治你爸,就拿点钱,不然人我就今儿给撂这了。”
姥爷嘴里含着鸡蛋,咀嚼时候眉毛舒缓着动,站在一旁瞧着两人的闹剧。
今天姥爷的样貌很是干净。可能因为进城,特意换了一身衬衫西裤,一根掉皮的皮带把裤子扎在了衬衫里,可袖子还是太长,只能挽起,又是溜肩,习惯性弓背瞧上去就是空荡荡的个架子。
只是看上去板正,脚上穿着只是双黑色布鞋。
周存在某一刻,认为姥爷是装的。
装聋、作哑、扮傻子。
老早些年生,周家有积累善德的好名声。从田埂里,捡了个半大的女婴,念书能干,才学也好,读书出来又去做乡村教师。
这名声在周姥爷到后半生时候毁了,就因为一句话。
同村欠钱的老汉,咽气前还在被姥姥催债,一怒之下讲出了姥爷爬墙的事。
夜黑风高,绘声绘色,不胫而走。
母亲那会儿还在外教书,村里又没邮政的站点,消息闭塞,临到过节回乡前被人指指点点才发现。
她直接跑到村里的广播站,背了一下午的《道德经》,整个村里全是这响声。
这经历被作为二舅羞辱周存的一件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