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合目存息。湿凉的面巾贴上来,揾去她眼角汗水。她再睁开眼,已是视野复清。“双明他们……都被关在墙外。”她顺着那面巾望去,“子仁,学舍的病患……”
榻旁小儿亦低俯下来:“夫子临行前有交代,我觉出镇上动静,已将大家挪至学舍下方的地道。”
张邺月默然细思,虽浑身湿汗,却已脑海清明。“官府已盯上学堂……藏在镇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道,“还要劳烦吴公子……乘夜将患者分批送回镇南。”
“好,我会拜托吴伯伯。”周子仁轻应。
那榻上目光便又寻向他身旁。“祐齐……你去,召集乡人……”张邺月竭力稳住吐息,“告知大家,这疫症来势汹汹,官府不知要关我们到几时……众人染病已成定局。眼下寒冬将近,出入不能……粮,药,御寒之物……尽皆短缺。要想活命……只得靠我们自己……”
一语未尽,她话音已溺在喉间,再无气力。泪水溢出眼眶,张祐齐轻扶她手臂:“我听着的,你莫急,慢慢说。”
张邺月合上眼,顾自调匀气息。
“患病的人家……住处分散,不宜隔断诊治。为安置病患……须得挪腾出周围二十间屋舍,余下外圈以作隔断,也便于接治后续染病之人。腾出房舍的人家……要往外围分住,最好整户凑居。”她缓缓道,“各户余粮和药草……还有御寒衣物,亦须集合一处,依每户人数分发。”
张祐齐字字谨记在心,听得后半句却面色渐白。“这些……这些尽关乎身家性命,眼下方才事起,大家正自保命,人心不齐……”他鼻尖渗出汗珠,“大哥不在,他们……他们恐怕不会听我的……”
右肘僵挪,张邺月抬起麻木的手,虚搭少年膝头。“你与双明……皆是吃百家饭长大。双明能做的,你也能。”她注视少年双目,“相信乡邻……也相信自己。”
那红肿的手才伸出来,张祐齐便烫了眼眶。
“好。”他抬臂擦去汗泪,“我尽力……我一定办到。”
张邺月颔首,稍歇一口气。“另外……寻到你那些同窗,将那呼吸之法告知左邻右舍。虽是临渴掘井……却也未必无用。”她叮嘱,“还要说动他们……至少择出十个帮手,前来照看病患。”
“可、可他们都不通医术……”
“懂那呼吸之法即可。”张邺月又闭起眼,“余下之事……皆由我来措置。”
榻前一声啜泣,张祐安伏在那里,满脸涕泪:“你、你还有伤……你不能下地……”
张邺月略侧过脸,这才发觉他也趴在身旁,努力忍着哭声,将她的话仔细听在心里。“正因我行动不便……才需要帮手。”她不由放轻声音,“祐齐……去罢。记住我方才交代的……”
咽下喉中抽噎,张祐齐整肃面容,爬站起来:“我这就去。”
他低下头,与周子仁碰一下目光,紧步离开。
那履声方才远去,张邺月便觉腔中一热,口鼻间蓦地喷出鲜血。张祐安懵怔在地,一旁周子仁急爬起身,正欲擦拭她脸上血迹,却听一串步响疾奔进屋,慌停门前。他转过头去,只见张秀禾杵在内室门边,肩上还背着那竹篓,两眼直望向前,愕看喘息榻上的张邺月。
榻上人挣动一下,周子仁忙净去她脸上血污,又将面巾浸入盆中。张秀禾突然扑上前,揭开那血色斑驳的外衫,查看过外伤,急要去把脉。一双僵肿的手闯入眼中。她怔住,颤手搭上腕脉,屏息片时,复又瞪大双目。
“张婶……”张秀禾怔怔开口,豆大的泪珠夺出眼眶。
耳辨熟悉的喉音,张邺月偏过脸,强咽粗喘:“……可有受伤么?”
“没有……”女孩颤声道,“我、我没事……吴伯伯……把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周子仁闻言回目,见吴克元立身门前,面向那窗下草榻,不似往常隐起身形,也未提步入内。
“那便好……”榻上人轻轻一叹,望得女孩满面泪光,“莫哭。患者可以怕,可以哭……但你不能。你是医士,时刻要记着……你有更要紧的事,应当去做。”
张秀禾埋首点头,想要答应,却满口哽咽,再难启唇。张邺月徐抬右手,伸止女孩眼前。
“看清楚,这是伤……是伤,便能治。”她咬清每一个字音,“你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救治。明白么?”
双手抓住那只手腕,张秀禾下颚微颤,用力颔首。
“好……好。”
张邺月看定她眼中。
“眼下……应当做什么?”
泪珠摔碎膝头,张秀禾轻轻放下那只手,抹干脸,起身跌跑向外。
隔壁传来翻寻的响动。张邺月垂低眼睫,面色稍松。“祐安,你带子仁去隔壁内室……将药草、被褥和柳絮寻出来。那间卧房……要腾出来,存放药草粮衣。”她再度张口,“还须备下纸墨……以便登记造册,好教乡邻放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