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政,如今自己子承父业,也要走他的老路吗。
若真要帮扶好友,他敢吗。
崔颂没有作答,只是挥了挥手,并未起身相送。
他知道这个耿直的朋友在说什么,他是劝自己藏锋不漏,明哲保身,可身在棋局,早已化为一颗棋子与棋盘融为一体,又如何能退呢。
崔颂缓缓的转着手中的绿檀木珠,香气沾了满手。
含章,含章,含章可贞,以时发也。
有美德而不显耀,怀才华而不显露。
崔颂一抬头,看到了院中的梅树,梅花早就落尽了,叶子出了不少,崔伯正在疏芽。
小时候崔伯曾经对他说过,梅树的叶芽刚萌发的时候,每个叶芽都会长出一条花芽,可若花芽太多,就会养分不足,疏芽根据枝条的情况而定,强壮的保留两三个,细弱的就只保留一个。
崔颂不知道梅树是何时矗立在院子里的。大抵是崔家先人定居尧都时就存在了。冬季梅花盛开便能沾得一身梅香,是崔颂最喜欢的一种味道,可比手里的这串绿檀好闻多了。
清清冷冷的,能与之一比的,大抵就只有……只有戚澜身上瑞龙脑香了吧。
戚澜不在家,贵人呐,一年能得几回见,崔颂叹了口气。
众人皆以为崔颂半月来在家修生养息,谁料崔颂病好第一天就打了一道惊雷,崔颂将数年来被众人百般阻挠的变法以不符合他性格的坚定和冲动提了出来。
崔颂本想大周积疾已久,想徐徐图之,想崔伯修剪梅树一样,一点一点的修整,总能慢慢修整出个样子。
与其说他步步退让,不如说他在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
只是他久居庙堂见不到民间疾苦。总以为还有时间,不急。
不料幻想被一张画击溃,崔颂高烧不退,午夜梦回,眼前总是一遍又一遍梦见那饿殍遍地的惨状,以至于觉得吃的稍微饱一点都是罪恶感。
连续多个夜不成寐的夜晚,他连咳带喘的起床披衣,点起烛火,磨墨起草奏折。
病好的差不多了,折子也跟着递上去了。
方询和程添也是出了力的。
程添更像是院子里那棵梅树,素雅文静,说话声音是不大不小刚刚好,活动的幅度不偏不倚刚刚好,衣服的颜色深浅也是不深不浅刚刚好,连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刚刚好。
方询也是这么觉得。
崔颂只是欣赏,像欣赏蓝天白云,方询也是欣赏,是欣赏人的那种欣赏。
程添暂住尧都,崔颂本来想叫她住在崔府,自己问起地方情况也方便,谁知那日程添刚一开口:“臣女不才……”
戚澜翻起白眼接了一句:“不才你去多读书,在这絮叨什么。”
崔颂想都没想就客客气气的把陈姑娘请了出去,本想在尧都给找个好一点的客栈或者租个清净的院落,没想到被下朝回家的方询撞见,直接请了回去。
临走还凑在身边耳语了一句:“你妻管严?”
崔颂:“……”想反驳,但怎么想好像都是人家有理,颇为自豪的点了点头。
竟的方询下巴差点脱臼,主要他实在没见过崔颂在什么事情上骄傲过。
程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是书香门第,程夫人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识礼,程大人心系万民,心里除了政务,就只剩下妻子和这一个小女儿,夫妻俩手把手教着读书习字,一腔勤政爱民的心毫无保留的教给了女儿,直接导致女儿听说自己也能在这么大的事帮上忙,干脆不回去了。
方询看着信鸽扑棱扑棱的飞进自家庭院。
干巴巴的说:“要不你回去?”又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就是崔相可能还有些事没问完吧。”
程添看着雪白的信鸽远去,转头对方询略一点头算是问好,说:“不急着走。”
方询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欢天喜地去叮嘱厨房熬程姑娘最喜欢喝的鲫鱼汤了。
程添端坐着,不疾不徐的说:“想必二位大人也知道,一年之中,农民最难的季节就是春季,此时秋粮已经吃完,夏粮又未成熟,就是所谓的青黄不接。”
“这到不知。”方询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读书人,闻言立刻求知若渴,上半身都要伸过了桌子。
程添一时语塞,崔颂看了眼这位好兄弟,说:“程姑娘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