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自古繁华。
红墙绿瓦,车马粼粼,茶楼,酒馆,当铺,作坊林立,参差十万人家。
这样热闹的城市,一时竟让山尽有些局促起来。
自踏上南汇镇,愈向北走便愈是繁华,待到达金陵更甚。这一路他不是忙着日夜赶路,便是抽空给蝶依写家书,现下到了金陵算了算离开考之日还有十数天,足够他放缓进城探查故国百姓情况了。
山尽牵着马正寻着下榻之处,忽的见前头人头攒动,隐隐有叫骂之声,便也好奇的凑上前去一观究竟。
但见一个瘦弱的乞丐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喊道,“救命啊!打人啦!出人命啦!”
乞丐身旁的粗膊大汉朝他吐了口痰,不屑道,“打你?还脏了爷的手呢!你且将方才偷吃的鸡腿钱付了,爷就放了你,不然……”他哼了一声,“咱们现下就去官府,让官爷将你的狗腿打断!”
那乞丐闻言,吓得一把抱住大汉的腿,叫道,“不不不,不要把我送去官府,你还是打死我罢!”
有围观之人哂笑道,“是啊,可千万不能把何贡生的腿打断了,他可是还要去帝京春闱的呢!届时榜上有名,成为状元,难道人家还会差你一个鸡腿吗?”
说完,一群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山尽问身旁的大娘道,“大娘,请问那乞丐也是赶考的贡生么?”
大娘打量了一眼山尽,见他长得俊俏,便打开了话匣子,“小伙子你是贡生?哎呦,真是一表人才!要我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嘞!你看看那个乞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贡生,说路上遇到盗匪将银两抢了去,这才一路乞讨过来的,起初我们听他这么说都给他吃食、碎银两什么的,可他呢?得了钱居然……”
“居然如何?”山尽问。
大娘害臊得捂着脸,低声道,“居然去那些勾栏瓦舍!嫖妓!你说,这不是骗子么!”
山尽点点头,这样的人活该有此报,正想牵着马离开,却见那乞丐似狗皮膏药般贴在那大汉的腿上,任他怎么骂也骂不走,蹬也蹬不开,一时火冒三丈。只见那大汉一把抓过乞丐的头发,怒道,“你这泼皮!真找死是不是!”
那乞丐本是蓬头掩面的,被大汉这样揪起来,竟让山尽看清了他的面容。
何江海?
同窗三年,整个渔村只有他们二人考得贡生,他还比自己先几日出发,未曾想会在金陵碰见。
何江海昂着头,闭着眼,仍是一副无赖道,“你打死我吧!打死贡生可是大罪,你敢吗你?!”
面对如此挑衅,那大汉被气的眼睛几乎瞪出,而何江海依旧是无所谓的模样,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起哄道,“打他,打他!”
有了周围人的鼓舞,那大汉脑子更热了起来,他扬起沙包大的拳头恐吓道,“爷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撒不撒开?!”
“不!”何江海又抱紧了些,黏的大汉怒不可竭,对准了何江海的头直接一拳狠狠砸了下去!
一时间,人们尖叫声四起,许多人都转过头不敢去看下面的场景,待他们再睁开眼时,只见何江海仍是抱着那大汉的腿脚,只是那大汉的拳头在何江海的头上悬着——正被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紧紧握着。
何江海的额上惊出了冷汗,他没想过那大汉是下了死手的,若不是这位兄台……
咦?这不是……
“山尽!好小子,是你啊!”何江海兴奋道,他也不再粘着那大汉,嚯得从地上站起来,对那大汉道,“他是我的同乡,他有钱!他和安王府的小王爷熟络的很呢!你敢动他分毫试试?还不松开你的爪子!”
“安王府安得是什么王?”那大汉问道,仍是没有收手的意思。
周围围观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嚷道,“没听过,定是乞丐又在胡编乱造呢!”
“我没胡说!谁胡说了?!”何江海甩着脏兮兮的袖子急道,“就是安陆王啊!当今陛下的弟弟,你们都不认识吗?”
提起安陆王,周围忽的没了声音,神色各异,然后竟慢慢散了去,像是在躲瘟神般。
僵持半天,倒是山尽先松开手,对那大汉做了个揖道,“我这位同乡粗鲁无理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那大汉听到安陆王的名号,往后退了一步,正想说算了,忽的听到店内敲桌声,壮硕的身子吓得抖了抖。
山尽寻声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坐在雕花窗棂后,看不清面容,只是拿着一把玉扇,故作悠闲姿态,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而这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桌声却像是那大汉的催命符,他磕磕巴巴道,“原来……来的……是个……护短的……”他说话声愈来愈小,“你你你……认识安……安陆王又怎么样?难道……就该偷……偷东西吗?”
“咦?刘掌柜的怎么还结巴了呢?”何江海这会儿子仗着有人撑腰,神气起来,“我这位同乡可是安小王爷的好兄弟,还能差你那点儿钱么?是吧,山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