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乱瞟,她明白了现下所处的是熙和六年,自己靠考恩荫“插队”入学的一年后。
但夏琬琰找茬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她完全不记得这是哪一天!
夏琬琰就是个谁沾谁嫌晦气的泥点子。
说来,她也是个侯府千金,本不该是如此气性。但昌平侯府根基浅,而且从最上头的老侯爷到底下的孙辈,一个塞一个的莽夫,疏于对女儿孙女们的管教。夏琬琰又是幼年失恃,被接到以眼皮子浅、刻薄褊躁出名的老太君夏魏氏的膝下,受磋磨长大。
于是养成了一副怨气包的脾性,见谁就向谁撒气,专专爱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发起癫来,那是十头骏马都拉不回的。
雾杳目光转了一圈,落在自己侍女白檀手捧的黑漆描金牡丹盒上,思索片刻,眼睛一亮。
她想起来了!
夏琬琰是为了想看漆盒中装的东西。
雾杳不给,夏琬琰就命婢女硬抢,推来攮去中,致使她摔倒在地。
不过,前世她是直接拍拍屁股就自己起来了,而且,夏琬琰也如愿得见了盒中的内容物——雾杳自制的冰肌膏。
雾杳制香制膏的本事可是一流。
前世,也是自这天冰肌膏入了宜春郡主的眼后,她就成了郡主专属的制物小工。
含在口中的香糖丸、面脂口脂、润发膏……郡主使唤雾杳就跟点菜一样,一年到尾没个消停。
嗯……?
等等。
冰、肌、膏?!
雾杳蓦地攥紧掌心,直勾勾的目光几乎要将漆盒烧出个洞来。
“哎呀,既然斋长发话,我也就不计较你们的污蔑之语了。”夏琬琰抢声道。
沈沁表面一番“亲睦同窗”的言论,看似公正,实则是拉偏架,让许明姌和雾杳息事宁人。
夏琬琰简直尾巴要翘上天去,手中颜色鲜亮得闪瞎人眼的绣百花鱼鸟绢扇款款扇着,甜甜道:“其实,细想一番,这事我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
“蓊桃。”她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婢女,“去给雾大姑娘好好道个歉。”
一名高挑劲瘦的婢女应声上前。
对雾杳二人一福到底,脆声如雏莺,“蓊桃没能扶住雾姑娘,致使雾姑娘不慎蹉跌,是蓊桃之过。万请雾姑娘、许姑娘恕罪。”
明明是她推的人。
经她之口,倒成了雾杳自个儿的不是。
真真是主仆如出一辙的阴阳怪气!
许明姌的目光彻底沉了下来,剑拔弩张之际,闺秀们不约而同地向她暗暗使着眼色,翰林学士之女柳清浔更是挽住许明姌的皓腕,打圆场道:“姌姐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今儿个是学谕姐姐们的大日子,若是闹到明面上,到底不大好看。哪怕真让你逞了一时之快,令琬姐儿挨了罚,你妹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左右也要添个‘不识大体、小气莽撞’的声名。”
柳清浔拍了拍许明姌的手,声音轻吞慢吐,如靡靡之音,“不如,就算了吧?”
沈沁和柳清浔,一个唱红脸一个白脸,加之周围众女轻声细语的劝解,将许明姌高高架起不能动弹。
许明姌深吸一口气,感到炽烈烈的怒火已漫到了喉咙口。
她自己是可以豁出去。可正如柳清浔所言,这事砍一枝损百枝,她不能不顾雾杳接下来可能面对的后果。
抱素斋的这些贵女们、学谕们、博士们、来观礼的命妇们公子们……
蓊桃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夏琬琰的绢扇扇得愈发起劲了,“哎呀呀,蓊桃,看来人家是不肯原谅你了,不过也对,人家可是准王妃啊,不叫起,咱们怎么敢起身?你啊,就当是给两位姑娘解解气吧。”
“是。”
“准王妃”三个字一出,众女脸上都有些绷不住。
谁不知道景王至今生死不明啊?还王妃呢,且不说名字能不能上玉牒,就算真嫁过去了,也是守着个空架子王府当寡妇罢了。
“算了吧,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还要一起共处好几年呢。”柳清浔以扇遮面,绷住了嘴角,轻轻柔柔对着许明姌道,再次递了台阶。
许明姌的眉峰渐渐被压垮下去,嘴唇动了动——
却被打断。
“不能算了!”
一道绵泠泠的嗓音响起,如洗尽炎蒸的阑暑骤雨。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是谁在说话。
相顾片刻,才将目光聚集在眼圈尚红的雾杳身上。
雾杳?
众人中,挑衅者有之,施压者有之,和事佬有之……但总而言之,都是冲着许明姌去的。
毕竟,谁会拿一个小傻子,小哑巴当回事呢?
闻言,夏琬琰翻了个白眼,话都懒得接;沈沁则抿了一口茶,置若罔闻。
倒是众人看向雾杳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