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宅。
屋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钱燃烧后淡淡的烟火味,不刺鼻,却化作一双无形的大手,带来着沉闷、令人窒息的压抑。
窗户紧闭,阳光挤过薄薄的窗纱散下一层余晖。
孟源跪在夕阳下,身姿直挺。
与之对面,孟夫人坐在一线之隔外的黑暗里,昏暗的烛光将她的表情照的晦暗不明。
手边四仙桌上,两座灵牌前正有六柱高香遭受着火舌的吞噬。
“当真是翅膀硬了,如今进了家门,竟是把叫人的规矩都忘了,莫不是以后再见,老身都要称您为一声醉仙楼二当家!”
孟夫人凉薄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孟源的身子微微一颤,鼻头不忍发酸。
低头,嘴角勾起一抹讥笑。
他在笑着自己又该在这个家何去何从。
“哥,弟弟回家看您了!”
孟源朝着两座灵牌的方向连磕了六个响头,声声入耳。可他的第二声呼唤分明已经到了嘴边,却是被孟夫人无情地打断。
“长山不用你拜!”
“养育之恩大于天。”
“他若是知道养的是害他亲儿子走丢的孽种,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定会把你溺死在茅坑里。”
“我……”
孟源喉间一涩,仿佛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成了无意义的狡辩。
公之于众的身世击碎了拨开迷雾前的满心欢喜,令他骤然坠落进无间地狱,生成的一层又一层“命运”枷锁无情遏制着他的呼吸。
无论他如何挣扎,与生俱来所背负的罪恶都会站在高高至上的云端,嘲讽着深陷泥潭妄图自救之人的不自量力。
努力找回着自己的声音,隔着衣裳,孟源被暖阳晒过的后背竟是感知不到丝毫暖意,“娘,爹他……”
孟夫人咬牙切齿,“他不是你爹!”
“爹他真的是被孟长顺害死的吗?”孟源依旧执着。
“是不是被害死的,有什么重要的。”孟夫人眸光犀利,似是自嘲,更是在讥讽“仇人”般,质问道:“难不成你还想着替长山报仇?”
孟源点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可是你亲爹,你也舍得?”孟夫人红着眼睛,死死瞪着。
“没什么舍不得的。”孟源坚定道:“他是我爹,可我现在只有娘你一个亲人。”
“谁说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孟夫人冷眼扫了过去。
孟涞早就成亲。
媳妇儿的肚子也算争气。
思及至此,不再顾及孟源情绪,孟夫人径直宣告着自己的想法,下令道,“等涞儿案子结了,到时候我替你寻个媒人,不日你便将会娣迎娶进门。”
“娘,钱会娣是我大嫂!”
孟源瞪大了双眸,听着母亲不可思议的决定,他只觉荒谬至极。然而孟夫人自始至终都冷冰冰的注视又让他的心沉入谷底。
眼眶一热,双手紧紧握住,将情绪强压了下去,他试图推脱道:“娘,哥哥跟嫂嫂恩爱,我若真娶了嫂嫂,哥哥入梦时分会怪罪于我的,更何况……嫂嫂不一定有改嫁的念头。”
“早年丧夫的痛我比谁都懂,会娣若是不傻,便知晓我为她只有好,没有坏,就算她一时不愿意,我也可以去劝。”
孟夫人逐字逐句交代着,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渐渐有了光亮,“你担心的涞儿会怪罪于你,为娘也已经考虑到了,到时候你与会娣成亲后,夫妻照做,至于你们俩的孩子以后就不用要了。”
“可就算我与嫂嫂不成亲,也能帮忙养。”孟源难以置信地反问,“不是吗?”
“你也说了是帮。”
帮终究是外人。
孟夫人睨了长跪不起的人一眼,难得缓和了声线,“会娣是娘当年亲自挑选的,配涞儿是差了些,可配你绰绰有余,你想想等你老了,身边能有个孩子养老送终,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娘就算死了,到了下面,也能跟……跟你爹有个交代。”
跟爹。
交代?
孟源苦笑。
其中道理,他又怎会不明白,“娘,您就如此确定嫂嫂肚子里的孩子能给咱们家传宗接代?”
“我找大师算过,这胎定是儿子。”孟夫人一口咬定。
孟源深吸一口气,大逆不道地反问:“若不是男孩呢?”
孟夫人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不是,也好过你生的!”
直视着那双与孟长顺别无二样的眸子,孟夫人觉得恶心至极。
孟源小时候长得与孟涞像极了,她怀着丧儿的心痛还能将他养大成人,可时光荏苒,当这孩子眉眼之间多了几分亲爹模样时,她就知道有些东西悄无声息地变了。
尤其是当孟涞真的与她相认,久别重逢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