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我以为他已经死于一场对爱情的妄想。直到最近我才发现,他不但没死,还成了对善良社会的巨大威胁。”
“难道他又准备犯罪?”
影子发出粗哑如乌鸦的笑声。
“他的确曾经在歌剧院地下埋了五吨炸药。但那是警察的事,与我无关。那些炸药早已被水淹了。我说的威胁,并没有触犯任何法条,所以我才会来找您。”
“那他要干嘛?”
“您知道吗?有些人用他们奇妙的想象力和惊人的才华,把堕.落的自由思想包装在所谓艺术里,来蛊惑我们的民众。这些东西看似美丽又脆弱,但正是它们会驱策枪炮,掀起风暴。如果您不相信,可以想想伏尔泰的戏剧、卢梭的小说和《马赛曲》是怎么引发法国大革命,让无数贵族人头落地的。”
波塔尔邪恶一笑:
“那个妖女,像男人一样穿着裤子,跳着道德败坏的舞蹈,还引得女人们纷纷效仿……某一天,女扮男装的时尚潮流就会变成要求平等权利的骚乱……”
“完全正确。那幽灵是个杰出的音乐家。音乐是世上最能蛊惑人心的东西。我知道他们正在排练一部劣等种族的舞剧,这种伤风败俗的作品决不能允许上演!”
“但您也阻止不了那妖女大红大紫。”
影子冷笑一声:“不妨告诉您,如今雨果流亡国外,波德莱尔官司缠身,曾经的神童比才只收获倒彩,现在就该轮到她了。”
“你还漏了一个人——梅里美。”
“他是皇后母亲的密友。既然老人家已保证不再写作,我就不为难他了。”
“既然您如此成功,又需要我做什么?”
“我肩负使命,必须隐没在黑暗里,否则民众们就会把愤怒的矛头指向上峰的大人物。我需要一个代理人,您放心,这并不辱没您的身份,因为我的上峰有足够的资格要求您为他效劳。”
波塔尔满意地点点头:“您刚才说了,警方找不到任何证据。那我该从何着手?”
“埃及的农民只要看到树上有千鸟,就知道水里必定有鳄鱼。那个吉普赛女人就是娇小玲珑的千鸟,如果她被捕猎,鳄鱼必定会冒出水面。我可以给您一个线索:她身上烙有盗窃犯的刑印。”
说完,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软帽,像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您要我查的,我已经查到了。”维克多说,把一份判决书推到波塔尔面前,“都是十几年陈案,相当难找。好在皇帝陛下十年前开恩,把十二岁以下罪犯的烙刑改为纺纱厂的轻劳役,不然卷宗茫茫就根本没法找了。”
波塔尔翻阅起泛黄的卷宗来。
这是一份集体判决。
“珍妮.让,12岁,1858年10月7日,偷盗面包。”
“朱迪,姓氏不明,9岁,1858年10月9日偷盗1法郎。”
……
“让娜.阿玛亚,11岁,1858年10月23日偷盗珍珠耳环。”
吸引他注意力的不仅是这个姓氏,还有卷宗上模糊浸漫的相片都掩盖不住的美丽。
“阿玛亚……”他忽然觉得对这个姓氏的印象似乎并不是来自现在,而是很久以前。
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
“芭莱塔.阿玛亚,十几年前的巴黎名妓。这个让娜是她的私生女。”还是警督提醒了他。
“哦!原来是她!”
波塔尔这才想起自己多年前跟那位名妓还几度春风过,但他很快就玩腻换人了,没见过她的女儿。
但他的确曾听到过别人以垂涎觊觎的口吻谈起那个女孩。
“她为什么盗窃?”
“哼,那种女人都一样,为了维持浮华的排场欠了一屁股债,等到人老珠黄或是疾病缠身没有恩客了,债主就上门查封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拿去拍卖还债,在这种情况下,那丫头偷走已被查封的首饰,试图换钱给她母亲买药,当然就是盗窃。这就是上帝对那些堕.落女人的惩罚。法官念她情有可原,网开一面,否则以珍珠耳环的价值,她都可以上绞架了。”
那个女人原来是这样消失的。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她的模样。
一双又黑又大的丹凤吊梢眼,像描出来的醒目细长眉毛,高挑的身材,层层叠叠荷叶边的长裙,跳着一种狂野的舞蹈。
——弗拉明戈舞。
那妖女的容貌不像她母亲那样具有明显的吉普赛种族特征,但某些神态、特别是跳舞时的腔调如出一辙。
一个因盗窃被烙过刑印的妓.女私生女。
她的前途已经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