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克在乐谱纸上画下最后一个休止符,长长舒了口气。
乐谱还需要修改,甚至是部分地推倒重来,但一个月的艰苦工作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他对成果相当满意。
他看看时钟,将近凌晨一点了,艾丝美拉达应该已经回剧院去了吧。
这一个月来她当真说到做到,每天在剧院排练完就来帮他打理家务,盯着他按时吃饭睡觉,尽心尽力像照顾一个孩子,世上最柔情体贴的妻子也不过做到如此。
他对她的痴恋与日俱增,一想到她坚定要求的自由,他就一阵恐慌。
这只凤凰般的神鸟可以在他身边悠然自得地栖息着,也可以随时飞走,一去不复返。
果真那样的话,他就完了。
他知道她的野心。《卡门》只是一个开始,一旦属于她自己的舞团成形,她就拥有真正的翅膀,甚至连巴黎歌剧院都掌控不住她了。
到那时,他还能怎样把她留下?
一次又一次地,他后悔自己主动提议,拿音乐去铺垫她通往自由的阶梯。
但他仍然倾尽全力地写下去,因为那不仅仅是她的野心和梦想,同时也是他自己的野心和梦想。
他整理好乐谱,推门出去准备休息,却发现走廊对面图书室的灯还亮着。
在满壁藏书围绕下,她窝在古董沙发里,专心致志地看书,好像忘记了时间。
铂金丝白炽台灯斜照着她的脸,灵魂的火焰透过每一寸细节和每一个呼吸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仿佛照亮房间的不是灯光,而是她。
她看完最后一页,满足地吁了口气,抬起头来,才发现他站在门边,画板靠着墙,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她想要起身,被他一个手势阻止了。
“坐着别动。”
她微笑着坐回原位,摆出继续看书的姿态,但那浓密睫毛间,盈盈眸光时时掠过他,像轻灵的燕子分开树影,撩起湖面缕缕涟漪。
他真希望自己化身成铅笔,吻遍那起伏的线条和明暗的光影。
他把画面上鼻根和睫毛的阴影加深了一点,把唇角的弧度勾得明显了一点,端详了一番,又在脸颊边添了一笔飞逸的发丝。
“好了。什么书看得这么入迷?”
“《黄色房间的秘密》,一个叫加斯通??勒鲁的记者写的。典型巴黎人的风格,啰啰嗦嗦,故弄玄虚,不过侦探故事本身还是挺吸引人的。”
“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他含笑问。
她抬头看看挂钟,如梦初醒地惊叫一声。
“哎呀,太迟了,我明天要迟到的。”
“我明天送你回去。”
他仍然恪守传统的绅士之道,没有一纸婚约绝不会碰她,但知道她今晚走不了了,还是情不自禁地涌起隐秘的渴望。
她凑过来看他的画。上半身是栩栩如生的完整素描,下面融化进寥寥几笔灵动的速写线条中,像一个即将展翅飞去的梦。
“天哪,你简直是达芬奇再世,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她惊叹。
他的脸红到耳根,迅速把画板插进书架里。
“只会画素描。你知道,建筑师总得懂点儿画画,只是我以前没有画过人,画得不够好。”
他害羞的样子就像一个青涩少年,可爱得她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
那双黑眼睛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看,看得他每一条血管都像有熔岩奔突。
他对她的渴望几乎无法遏止。
深陷眼窝里的眼睛朝她俯下来,在长而密的棕色睫毛围绕下,琥珀金色的瞳仁隐隐有些反光,瞳孔很大,深邃如燃烧的夜空。
他轻轻抬起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寸触电般逃开。
“你早点休息。”
他克制着自己几乎要决堤而出的激情,柔声说。
她踮起脚尖,像小鸟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给你的晚安吻,做个好梦。”
说完她就飞也似地逃回了自己房间,砰地撞上门,心里兀自怦怦乱跳。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做个好梦,但她自己今晚肯定会睡不好了。
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柔美的小提琴声。
像碧绿海波上的清风围绕着教堂的穹顶旋舞,像鸽群在晨光下飞过廊桥。
她翻了个身抱住枕头,把脸埋进去,像猫咪一样蹭啊蹭。
可是那音乐不想让她留恋梦乡,下一段变奏顿挫昂扬,青春闪亮,像狂欢节开始,烟花高低绽放。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第三变奏像滑步舞一样活泼轻快的颤音和跳弓终于让她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掀开被子下床,跑到阳台上。
在隔壁房间的阳台上,埃利克在拉小提琴。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