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亲事已准备到这份上了,他俩谁都不跑,又怎么才能如庄和初说的,虽然退不掉,但也成不了呢?
见她好像不但没宽心,反而像是更愁了,银柳忙又道:“还有,大人让拿来一笔银子,说是给您连日辛苦的报偿,已送到库房里去了,晚些您也亲自去点点吧。再有……”
银柳自怀中取出一只没有封口的信笺,从中拈出一页写满了几行字的纸,递给千钟。
“这是一份去京兆府衙门代领赔偿的凭证,姜管家已在上面行了手印,县主只需在这上面添上您的手印,姜管家便能代县主去京兆府领一贯钱来了。”
一贯钱?
千钟忽然想起来,这是先前庄和初帮在她京兆府翻了那偷盗的冤案,京兆府因为错判要补偿她的那一贯钱。
她都差点儿忘了这茬了。
才一接过这页凭证,千钟又是一怔。
千钟讶然看着手上熟悉的字迹,这就是写在那些话本稿子上、题在这处宅子门匾上的,她一直以为就是属于庄和初的字迹。
“这上面的字,是姜管家写的吗?”
银柳摇头,“不是姜管家的字迹,也不知是谁写的。姜管家托付奴婢时,就已经是写好的了。”
凭着这些日子识得的字,和这些最是熟悉的字迹,千钟连猜带顺,大概也能看得明白,这里头就是说她自愿托付姜浓替她去取这一贯钱的意思。
这凭证没什么不妥。
可就是瞧着这凭证,千钟才霍然明白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是打哪儿来的了。
庄和初这些周详的安排实在是有些……太过周详了。
周详得,好像他们不是在婚仪前不便相见,而是他与她,从今往后,就再也不见了。
昨日在停云馆时,她就有过一瞬这种感觉。
庄和初要她学着留意往后一顿吃多少才不伤身,嘱咐她那些话的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这辈子都再不会与她一起吃饭了。
所以她才不由自主地问出来,她以后还能不能再见着他了。
庄和初那时也说了,只要她想,随时可以。
可是庄和初的话绝不能只用耳朵听。
千钟捏着这凭证思量片刻,蓦地想起一桩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许是与眼前这一切缠着莫大干系的事。
“银柳姐姐,”千钟一边拿着这页凭证慢吞吞挪到摆有印泥的桌案前,一边故作随口一问,“我来时看到街上好几处封了路,那架势,该是那南绥和西凉的使团已经进城了吧?”
“是。”
那印泥是全新,还不曾搅成团,银柳随着她一道过来,请她稍待,自己取过扁头骨棒来搅。
千钟边看着银柳捏着那骨棒从印泥盒子边沿顺下去,一下一下将原本像冰封水面一般平整的印泥往中心处搅,边又随口好奇似地问。
“那他们进城以后,要干点儿什么呀?”
“该是在怀远驿落脚,稍加休整就要入宫觐见了,晚上宫里还有酒宴,为他们接风。”
“大人也会去吗?”千钟又饶有兴致问。
为着这两国使团来朝的事,皇城探事司已焦头烂额地忙了不少时候,但前头那些还只是预备而已,这两队人马进了皇城,才是正经要忙的日子。
一般忙到这般地步的日子里,庄和初为着行动方便,都是要闭门称病的。
都是习以为常的事,银柳搅印泥的手停也未停,就道:“大人还要养病,不会去的。”
千钟不死心地追问:“那明天呢?”
“明天……”银柳捡着些即便自己不答千钟也能从街面上听见的来说,“听说,朝廷为表与这两国修好的诚意,明日要移交几个南绥与西凉在雍朝境内被抓的犯人,让他们带回自己朝廷去处置。”
千钟心头蓦地一亮。
这种事,一听就不是裕王能甘心情愿让它顺顺当当办成的。
裕王想要捣乱的事,庄和初八成就要管一管。
“这跟大人有关系吗?”千钟明知故问。
这几句话间,银柳已熟门熟路地印泥搅拌均匀,团成一个圆润小球,搁下那差事已毕的扁头骨棒,将印泥重新呈递回千钟手边最顺手的位置。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县主请用。”
*
梅重九住的院子,是庄和初引他过去的。
这处院子不大,在宅院里略深处,清幽安静,梅重九虽目不能视,可在这座为了置景而有意建造得弯弯绕绕的宅子里,忽然走上一段平坦顺直得全然不讲置景法则的路时,便足以猜出,这里定是专为着他大刀阔斧做过一番修整的。
“时日仓促,来不及做更多修整,且先住段日子看看,若还有不便之处,随时修改就是。”
庭院被修整得极为简洁,不但地面整过,那些有碍行动的假山石也都尽数挪去了,只在一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