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清辉似的眸子落在引路人身上,却见她已经罩上一层细腻的薄纱,只露一双俏丽眉眼,琥珀瞳色犹如朝阳暖湖泽,水面浮动的碎金一般。
少年气质清冽,睨着她,因着背后那滩口水,气得扯了扯唇角,周遭气场阴沉。
“什么玉?”
这声同样清冽,但所言出口,却如此欠揍。
杏眸瞪大了,错愕地看向他,恍惚开口:“你不是答应带我去挑玉吗?”
语气中满满的不可置信。
似还不死心,她上前一步追问:“你不是说,你有很多玉任我挑选吗?”
陆时蕴站在原地,脸色如常,不为所动,甚至神色轻蔑,不屑一顾。
月寻后知后觉,据她推测,十有八九,极有可能,不出意料……她被狡猾的汉人骗了!
她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杏眸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我们可是击掌为誓的呀!”
寡薄的唇动了动,轻飘飘扔下一句:“那又如何?”
平常时日,他并无兴趣戏弄闲杂人等,只是她冒犯了他的洁癖,使他大为不快。
自然要找她出气!
遂不屑笑笑,抬起手中长剑,用剑鞘拐着她,冷漠地向旁边拨拉开,被迫使她给自己前方让出条路来。
“你!!”月寻涨红了脸色,顿感被人冒犯的薄怒,胸脯起伏着,愣是咽不下这口恶气,当下发作,妄图出其不意,一脚踩上他的靴子泄愤。
那一脚出的极快,直至朝他鞋尖攻击去。
然陆时蕴并非平常习武之人,而是侯府养蛊一般训练出的杀手死士。
眼疾脚快,轻轻松松地便躲开了。
他躲得极为巧妙,并非后撤,而是向前探腿,凌空给她使了个绊子,勾住尚且没着地的小脚踝,登时破了她的平衡。
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
而月寻从小娇养,自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栽倒前眼疾手快地甩出断裂的银链,愣是打圈缠住他握剑的那只手腕,就算摔倒,也要将人一并带倒。
陆时蕴就算体内潜伏奇毒,无论如何也是杀手中的王牌,能从太子手中拿到密令,只身深入百濮交趾,自然不会被女子的一条腰饰放倒。
银链勾缠住护腕,他微微使力,不仅没被扯倒,反倒短暂地吊了月寻一会。
不过银质疏松,并不如铁器坚固结实,不过眨眼功夫就断裂了。
趁这个空档,月寻脚尖一点,迅速稳住身形,身上的银饰苏苏作响,眉心坠着的玛瑙也歪了。
低头,心疼地看着手里又一次断裂的银链。
不禁眼泪汪汪,调子也跟着委屈可怜起来:“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银链子。”
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泛着滢滢的泪意,更似宝石。
抬眸看向少年,他依旧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分毫歉意也没有。
月寻当即似乎领悟了什么。
怪不得他身为太子,却要一个人铤而走险,估摸应该是性格太差,不好相与,把手下都给气走了。
真的是……活该!
陆时蕴没时间陪她耗着,白日已至,他须尽快联系城内线人,直至抵达交趾王城。
好在良心还未完全泯灭,他从鞍上包袱里抽出一件鸦羽色披风,又扯下腰间那块被她拒绝过的白玉坠,一并递给她。
她的衣裙破损,披风尚可蔽体,不至于在人前失了体面。
那玉是上好的羊脂料子,价值不菲,足够赔她断掉的银链。
月寻却存了坏心思。
先前为了追踪太子,她给太子信鸟施了奇香,因而豢养的青鸟循着香气,便可一路跟踪,伺服左右。
苍鹰扶摇带她找到这里,连夜奔赴,已算及时,正说明书信与信物俱在他这里。
琥珀色的眸子复又悄悄打量他一眼,看起来像是个练家子,自己估计是打不过,不能硬碰硬的话……月寻吸吸鼻子,勉为其难地决定给他下蛊。
清肃的少年睇着她,单手呈着披风与玉。
她伸手接过,在折叠整齐的缎面披风下,小心谨慎,却又似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手指,温凉,且沾染过一片叶子的味道,正是深夜里,蛊虫觅食啃咬过的那一片。
残缺的叶片散发出微小,对蛊虫而言却十分诱惑的气味,也算聊借东风。
四目相对,澄澈的眸子映出她的身影,不知何故,瞳孔骤然一缩。
月寻翘了翘嘴角,眉眼间尽是灵动的俏皮,摸着下巴,朝他不怀好意地眯了眯杏眸。
陆时蕴顿感头皮发麻,尤其是她留下口水的那一滩,格外发凉。
觉察到身体的异样,力气似乎渐渐流逝,一种麻痹感觉自指尖汹涌扩散,此时半边身子都僵硬不能动。
开口时,原本冷清的声音沉了下去,“你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