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使听完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西夏人屠村,不好,但更不好的是毁了那些井,要知道在山西某些离河道远的地方,那个井要掘个几十米深啊!
“速离此地,多寻几个山民,查找水源。”
似乎还有呻·吟声在断壁残垣下,甚至还有抽搐着,抓挠着的声音。
但这里浓烟遮云蔽日,阻碍视线,又没有水源,是不当久留的。
于是士兵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默默自浓烟中穿梭而过。
尽忠惨白着一张脸,也骑着骡子,准备自浓烟中穿梭而过时,他的缰绳忽然被人抓住了。
那人穿着道袍,看着是个小押官,尽忠是记得他的,这人原名叫什么没人记得,都因他身材高大,壮硕如熊,因此王继业给了他一个外号阿罴,大家没那许多学问,就直接唤他阿皮了。
阿皮说,“内官,我们不管管吗?”
尽忠站在这浓烟与焦臭中,连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勉强问一句,“管个什么?”
“我们是修道之人,”阿皮就又追问一句,“岂能坐视不理?”
尽忠死死用帕子捂着口鼻,心里就只有暴跳如雷了!
管个什么呀!理理清楚你们这群被抓壮丁的小人物——
忽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将他手中的帕子钉在地上!
有接二连三的箭矢,笔直地从天上扎下来!
山虽然是秃的,可光秃秃的山坡上忽然之间就站满了西夏人。
西夏人的身影穿不过四处飘飘洒洒的浓烟与骨灰,像是依附在山上的石头,模糊不清,可西夏人的强弓箭雨却清晰无比!
“取武器!”有人在高喊!
“岢岚军!”
“义胜军!”
“保德军!”
乱哄哄一片,喊是喊了的,先喊编制,而后喊取武器,喊结阵,喊弓手准备,喊骑兵列队——小小的山谷里,不像是突然沸腾的汤锅,倒像是突然钻进一只黄鼠狼的鸡场,有许多士兵听了口令,突然之间就惊醒了!
首先往外跑的就是那支刚刚收编不久,由辽人组成的义胜军!
他们没有拿武器,没有结阵,更没有弯弓搭箭。
他们撒腿开始往外跑!
有人第一个往南跑,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那个军校大惊失色,刚挥起皮鞭,忽然就被人推倒,踩在地上。
烟尘滚滚。
王善回过头去,吃惊地注视着面前的场面。
你甚至不能说他们不顾同袍之情,因为他们并不是全无组织——他们逃跑时有人摔倒了,有人中箭了,甚至还有同袍扶一把!
齐心协力,争先恐后!
“蠢货!蠢货!”烟尘中有人破口大骂,“谭稹招来的蠢货!快拦住他们!”
尽忠的骡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调转了方向,小内侍正准备双腿一夹,让这畜生跟着义胜军快点儿跑时,王善已经反应过来。
“不能走!”
“你也是个蠢货!”尽忠破防了,“咱们不跑,还在这等死么!”
“他们箭雨如此疏落,可见兵力不足,”王善的话又急又快,“此非夏人主力——”
什么主力不主力的!尽忠整个人就恨不得抱着骡子一路跑回蜀中……不不不,跑回京城去!
他才多大!他还没有个一儿半女!不错,他是个阉人,阉人怎么啦!阉人也可以收几个养子养女在膝下,也可以尽享天伦……
小内侍的鼻涕眼泪就全出来了,透过眼泪,他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看不见灵应军人人取了武器,听不见王善在高呼结阵,他全部感观都在这焦臭的充满死亡意味的浓烟里。
可就在须臾间,有雄壮的风,有激昂的鼓,驱散了浓烟,镇住逃兵的魂。
有人单枪匹马,提着长枪冲上了山坡!
“擂鼓!擂鼓!”
天啊!天啊!
尽忠的心也快要跳出胸膛了,他看着那个背影,看着那个浑然不像人的骑兵冲进西夏人的包围之中——那,那是什么天降勇士啊?
小内侍忽然愣了一下,刚要吐出口的赞美之词被硬生生噎了回去。
“那不是,”他悲愤地嚷道,“那不是那个,那个岳飞吗?”
那不是那个他想偷偷摸摸打一顿,急切间没能下手的岳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