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等巡盐使一行人从越州回到君临时,已经是同年秋天。
诸位功臣的车马尚在京郊时,亲眷们便已得了消息,都在各自家中翘首等望亲人入城。他们一行人一走就是半年,直到秋风起,金桂香的时节,才好不容易功成归家。
巡盐之旅路途凶险,好在出发时队伍里有多少人去,今天仍旧有这么多人回来,这不可不谓是桩幸事,加上全功而返,陛下自然大喜,特命太子亲自操办庆功宴。据宫里传出的消息,庆功宴定在众人回京后第五天,地点设在忠义殿。
自半年前宫门外一别,裴雯敏没再见到过薛遣棠,他出发前,她心里还有些赌气,故而一直没找过他,不想到了出发当日仍不见任何来自他的消息,她这才意识到他说的“不要等”都是真的。
薛遣棠头也不冲她回一下地,就这样离开了君临城,然而裴雯敏是毕竟喜欢他的,心中那些不平不快又能坚持多久呢?何况距离能让人原谅很多事,在他走后不到十天,裴雯敏已非常想念他。
巡演队伍中也有裴家相识的儿郎,故裴雯敏在家中也听过关于薛遣棠在外时的只言片语,据说,他受了些伤,不过只伤及皮肉,不及内腑,所以并无大碍——其余方面的事,因是机密,她也不得而知了。
一听说今日薛遣棠回来的消息,裴雯敏便打定主意要跟着母亲去靖平侯府拜访,好“顺便”遇上公子回府。
对她这番举措,薛遣棠早就心里有数,是以在府中前厅见到裴氏母女时,他心中反倒隐隐觉得踏实。
他可是有备而来的。
——看到一个黑麻麻的大汉走进来时,裴雯敏险些惊得大叫,差点没跳起身躲到屏风后面去,裴夫人也是两眼一愣,但定睛一看,这狂徒似乎有些眼熟……等薛夫人眼眶泛红,走上去握住他的手时,母女二人才明白,眼前这个皮肤黢黑,须发杂乱,身上好像还有点儿霉味的男人就是昔日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薛遣棠。
薛夫人心疼地捧着儿子的脸看了又看,又让他连转好几圈查验身形变化,流下了半喜半忧的泪水。等薛遣棠向裴夫人母女见过礼后,又代儿子向二位赔罪:“让相国夫人见笑了,犬子着急回家报平安,不知有贵客在,这才冒冒失失冲撞了,还请夫人见谅。六姑娘,没吓着你吧?”
裴雯敏心悸未平,樱唇微张,牙关紧闭着晃了晃头。
薛夫人知道她是被吓到了,便请她移步花园,去透透气。裴夫人见女儿忸怩失措的神色,又生气又尴尬,替她随意找补了几句,二人由薛夫人陪着,到园中待了一会儿便托辞走了。
等上了马车,裴夫人便微愠道:“适才见到薛遣棠,你竟吓得话也说不利索了,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你的?就是泰山崩于前也要面不改色,这才是大家出身的气度,这么点小事就如此沉不住气,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今日我们为什么原因去的侯府,薛夫人岂会不明白?她儿子才一回来,你就那般反应,岂不让她觉得你只是叶公好龙,贪图薛遣棠之容色罢了?他们武将出身的,最忌讳家眷经不得事自乱阵脚,方才那一幕,怕是薛家人心里已经不舒服了。”
裴雯敏垂头听训,眼里慢慢噙满泪水,裴夫人见状,又是心疼起来,“这薛遣棠也是的,凯旋回城也不知道收拾收拾,活像个草寇模样!到底是小门户爬起来的,徒有其表,骨子里还是野蛮不讲究。唉呀,好了好了不哭了,你是相国之女,出身元阳裴氏,只有你挑别人,没有别人挑你,再不必怕的。”
唉,裴夫人自己也是一声叹气,薛遣棠人品是好,就是这武将出身,打打杀杀的,日后真叫人忧心。裴雯敏是她膝下最小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别说杀伐血迹,身上连个针扎的伤都没有,这个女儿要是嫁到薛家去,以后怎么受得了?天天操心这担忧那的,身子怎么撑得住?
偏生是裴雯敏自己喜欢薛遣棠,说什么非他不嫁之类的话,再加看在圣人和太子的面上,裴夫人才同意接触这门亲事,否则,单凭过去薛遣棠和七公主的事,怎么也不应该选他的……打住打住,裴夫人告诫自己往事不可再提,如今李烨已是太子,七公主和亲也好几年了,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简直是引火烧身。
可是想都想到这了,裴夫人脑海中又冒出一个猜测来:万一,薛遣棠不是不知礼数,而是故意的呢?他为什么这么做?
这回,裴夫人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是真不能再想下去了。
平顺送走裴相夫人母女俩,薛夫人心里也是舒了口气,转头就命小厮去催公子沐浴更衣,再到容安堂同自己说话。
半个时辰后,沐浴清楚了的薛遣棠才来到母亲的院子里说话,他已重新冠发,剃了髭须,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靛青圆领袍,除了黑些壮些,其余容止都与平时无异。薛夫人看了看儿子,又命下人们都出去,这才爽朗地开口说:“你呀你,知道的说你是外出巡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逃难至此呢。”
薛遣棠站起来同母亲谢罪:“多谢母亲圆场,否则儿子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