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天一亮，李沁喜便快马赶往王府，一见到塔塔，她径直发问。
据赫连昨夜的讲述，萨尔格在疏中写道，他已初步征得塔塔同意，并，顾念她丧夫之痛，请求将他一行返回封地的时间提前，届时他将带塔塔同归，以免她在喀拉哈尔触景伤情。
对上李沁喜急切的眼神，塔塔静默片刻，缓缓低声说：“殿下已经知道了吗？”
李沁喜又气又急：“是！为什么？”
塔塔抬起脸来，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似是自嘲：“殿下怎么问‘为什么’，这不是怪事。草原上的习惯，弟弟死去，兄长继承和照顾他的妻子，是很自然的做法。我早晚会有这一天。”
奚赫人这种习俗，李沁喜从前亦有耳闻，但是没想到，有一天，这竟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李沁喜咬牙切齿：“你说实话，是不是萨尔格逼你了？”
萨尔格贪婪好色，绝非善类，若是他胁迫塔塔这样做，李沁喜不会放过他。
塔塔的眉头飞快地蹙了下，她不敢看李沁喜，垂下眼眸，轻声解释道：“苏伊葬礼的时候，他亲自来吊唁，里里外外也帮了我不少，我……”她不再说下去。
几句轻言细语，于李沁喜听来仿佛晴空霹雳，方才的义愤填膺顿然消减大半，她偏偏头，难以置信道：“这么说你真的愿意？你竟然愿意？”
苏伊新丧不过数月，曾为他拼死上谏的遗孀这会儿说，因为他的兄弟嘘寒问暖了几句，就变了心决定改嫁，任谁来也无法相信这种发展。
李沁喜连连逼问：“日前你对我讲，凡事要为赫苏图考虑，为了赫苏图就算天大的苦头你也能吃，如今说什么兄及弟妻迟早的事，你把赫苏图放在哪里？萨尔格是什么人你不比我迷惑，赫苏图去了他那儿，难道会比留在喀拉哈尔更好？他自己好几个儿子都管不过来，难道还会顾得上一个养子？你这么聪明一个人，这些事情难道理不清？塔塔，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只要你说，我会尽全力帮你。我不信凭我们两个人，还养不活一个半大孩子！”
“殿下，孤儿寡母的难处你不明白。如今苏伊已去，我必须要为赫苏图和我自己，寻一个依靠……”塔塔眼中噙满泪水，“您还不明白吗，只靠咱们两个女人，终究是难成事的。朝议殿上你我拼死一搏，换来的是什么？”
提起朝议殿上那天的事，李沁喜心如刀割，脸上登时便淌两行泪，她流着泪问：“就算是这样好了，为何偏偏是萨尔格？即便你觉得辛苦想要再嫁，也可以慢慢寻觅良人，为何要委身于萨尔格这种贪财好色之徒？”
塔塔低着头说：“为什么不是他呢？除了萨尔格，我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是嫡出王子，王上的同母兄弟，又深得太后器重，荣耀尊贵仅在一人之下，这样的人选主动找来，我有什么理由拒绝？难道殿下还想要我入宫去？何况……早年间他对我，也不是没动过心思，这回我让他得手，看在往日的份上，他不会待我差的。”
即便少年时，塔塔狠狠扎过萨尔格一刀，他却没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如今她做了寡妇，他立即就凑上前来，这说明，这么多年过去，塔塔的美色对他仍有不小诱惑力。
李沁喜觉得自己的心寒透了，“你我相识多年，我一直觉得，我认识的塔塔，是一个潇洒坦荡的人，她当我是朋友，事事坦诚相告，从不遮掩家计拮据，只会满怀信心地把日子过好，我赠她金银财宝，她抬头挺胸地说‘我们一家人生活没有问题’，不肯接受。可方才你对我说什么？你说你怕了，你要闭着眼瞎寻一个酒囊饭袋做依靠，这回你可以姑且让他得手……”
当年对着自己，笑着说“嫁给苏伊我很幸福”的塔塔，只是一缕轻烟么？李沁喜禁不住迸出一声惨笑。
塔塔望住李沁喜，自己也自嘲般笑了两声，跟着便泪如雨下：“殿下，苏伊死了，连带我的心也一并死去，现在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我只剩下这一副躯壳，既然能可利用，我就要拼命利用。我没有心，不会疼痛。”
这回轮到李沁喜泪雨滂沱，她冲过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塔塔，“塔塔，我求你了，别这样，别这样──”她仰头长啸，“别这样对自己！”
葵姑一直站在二人门外，听见里面这般动静，不由老泪纵横。
此时此刻，李沁喜心乱如麻：塔塔身不由己，自己竟不能及时体谅，在挚友蒙受钻心之痛时，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
如果她能提早布局，在朝局占得更多份量，如果她能想出比闯殿更好的办法，如果她没有被禁足，如果她能陪伴塔塔，不被萨尔格钻空子，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
如果她能更加可靠，不至令塔塔感到失望，感到势单力薄，二人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这番痛诉？
人生在世，仿佛步步都是错。
塔塔与她相拥痛哭，二人嚎啕好一阵，塔塔擦干自己的眼泪，捧起她哭花的脸，伸手拨开她脸上沾湿的乱发，拇指揩去她眼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