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同昭武王的婚事在贾府里散开,众人有喜的,也有贺的。
独宝玉房里的一干丫鬟奉了贾母之命,死死瞒着宝玉。
袭人更是又喜又忧,五味杂陈。
黛玉小性子,不容人,若真和宝玉一嫁一娶,依着黛玉的脾性,依着宝玉的呆心,房里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
如今黛玉终身已定,于她也是喜事。
可是穆王的权势,连她都恍恍惚惚听过,不由得欣羨黛玉的运气。
她从前猜度着,黛玉同自己,必是宝玉的一妻一妾。
虽二人名分上差些,可是同宝玉的情分都极深。
且她素日吃穿同姑娘不差许多,黛玉也不过同她一样依附着贾家过活罢了。
贾母虽偏疼黛玉,可王夫人不得意黛玉,反而倚重自己。
如此粗粗算来,两人也算是东风西风了,不说谁压得过谁,也算是势均力敌了。
可如今黛玉婚事一出,两人同样的生辰,竟一个成了王妃,一个不过是公子妾室。
袭人脸上不觉带出了些。
麝月在旁边悄悄喊了几声,才见她回魂。
袭人勉强笑了笑,朝着里头努努嘴,“好不容易哄着歇午,咱们去外头做会针线。”
两人便坐在门口几子上说闲话。
袭人拿着个白绫红里的鸳鸯兜肚,一边做活计,一边叹道,“老太太教瞒着宝玉,这哪里瞒得住?今晚上还要开宴,这算怎么回事呢?”
麝月不显山不露水,可事到临头,却一向心思缜密,笑道,“我看依鸳鸯的意思,老太太也就是随口嘱咐一句罢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能真瞒得住?就算咱们都记着,府里总有人说漏嘴。”
袭人道,“是这个道理,可是晚上就要开宴,宝玉还能不去的道理?”
晴雯在后头笑道,“有什么可瞒的,早晚会知道。”
袭人便也顾不上做活计,只道,“你可别招惹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天生那个呆气。”
说罢,便起身道,“麝月,你仔细看着宝玉,别叫他贪凉,晾着肚子。我去讨太太示下。”
晴雯见袭人转身走了,挑着眼梢笑道,“都一样是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这样殷勤。”
麝月也不理她,笑道,“秋纹哪儿去了,怎么不见她?”
晴雯道,“同碧痕两个小蹄子催水去了,预备宝玉一会洗澡。碧痕上次怎么打发宝玉洗澡,连席子上都汪着水,叫人笑了几天。”
麝月便更不好接口,一时又谈起檀云回家养病之事。
却说宝玉睡醒,见屋里没人,心知她们必是出去说笑,看猫儿狗儿打架,也不苛责,便自己下床倒茶喝。
突然听得一声,“二爷,叫我们倒茶吧。”
宝玉看过去,只见一个丫头从屏风后走过来,模样虽不及晴雯,却也是袭麝之流,十分俏丽干净,不由得心下喜欢,问她姓名,方知她名叫小红。
两人正说话,又见一个极水秀的丫头进来,口称二爷。
宝玉叹道,“竟也是这屋里的?我竟一个不识。”
小红冷笑了一声,“二爷不识得的丫头多了,不独我和蕙香。”
宝玉道,“你叫蕙香?”
蕙香答道,“从前叫芸香,花大姐姐改了蕙香。”
宝玉抚掌笑道,“她是花气袭人,你便是兰气蕙香。”
蕙香抬头,有意朝着宝玉笑了笑道,“不敢同花大姐姐相比。”
又道,“二爷,原是丰儿姐姐找我传话,说是平儿姐姐要找小红姐姐,传二奶奶的意思,要小红姐姐去伺候林姑娘。又说二奶奶说了,林姑娘眼看要挪院子,事情杂,因而把小红姐姐拨给林姑娘使唤。等日后再给二爷拨个好丫头来。”
话音刚落,小红脸上便带些惊喜色,只是不好说,便拿眼睛去看宝玉。
宝玉笑道,“使得。只是好端端的,林妹妹搬什么院子?”
这便是有因有果了。
袭人麝月几个,连上碧痕秋纹,平素把宝玉屋里整治的如同铁桶一般,什么伺候饭食、斟茶剪烛并守夜一干有头有脸的事情,均是她们几个来做。
余下的小丫头,尤其小红蕙香这类略有姿色的丫头,是绝不放到宝玉面前。
至于鸳鸯传的贾母的嘱托,也不过是袭麝几人偷偷知道罢了,怎么肯把这般主子吩咐的心腹事交待给这些洒扫院子且平素不配进屋的小丫头?
因而小红蕙香并不知道该瞒着宝玉,蕙香反而喜气满满道,“自然是为着林姑娘的大喜事。林姑娘有了人家了。”
宝玉一听,如焦雷劈中一般,登时满脸紫胀,一头热汗,两个眼珠更是直直的。
见状,小红蕙香都害怕起来,没了主意。
蕙香哭道,“要是教花大姐姐知道了,非要活拔了咱们的皮!”
她趁着样貌好,便也想在宝玉面前出头,可每每被几个大丫头压下去,本以为今日有了机会,却不想喜极而悲。
小红咬牙道,“咱们把二爷扶到床上去罢。只装作没进来罢了!我去那边给林姑娘磕头,你也去——只说是跟我去玩。指不定二爷就糊涂了呢!不管怎么着,就咬死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