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拿着盒子,穿过穿堂,往西边凤姐院中去。
正碰见平儿捧着大铜盆,预备泼残水,见了紫鹃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有什么吩咐?”
紫鹃道,“是镇国公府诰命送了一车东西来,我们姑娘要分给姊妹们,特教我送给二奶奶。”
平儿忙谢了,悄声道,“要不然我替你拿进去罢,二爷着急出门,里头正乱糟糟的。”
平儿指使小丫头接过。
紫鹃笑道,“那我去送大奶奶和宝姑娘的份儿了。”
便谢过告辞。
平儿进门,凤姐正往贾琏腰间栓汉玉九龙佩,也不抬眼,“紫鹃怎么来了?林姑娘处又有什么吩咐?”
平儿笑道,“镇国公府送了林姑娘一车东西,林姑娘又送给姑娘奶奶们。”
贾琏催促道,“可好了?可好了?要命!”
凤姐理了理他的衣裳,嗔道,“这是见阎王去?”
贾琏道,“可不是要去见活阎王。快打发人问问老爷可好了没?我几个胆子教昭武王等我?”
待贾琏贾赦收拾好,忙匆匆出门,无奈贾赦不惯骑马,只得乘了一辆翠幄青绸车往昭武王府去。
两人被引着进了角门,绕过仪门,入了一处正房,正是穆矜平素见人待客的外书房。
上头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书着中兴堂三个大字。
贾赦贾琏对望一眼,皆肃静不敢言,惟有王府的书童入内禀告。
听得里头一道散淡的声音,“进来罢。”
二人忙进去,躬身问安,不敢抬眼。
穆矜道,“坐。”
二人方就着一溜楠木交椅上依次虚坐了。
见一高大男子歪在紫檀蛟龙赤螭案后的太师椅上。
屋内森森,他坐在那,就叫人胆寒。
“叫赦老来,只为支会一事,本王与林姑娘有婚约。”
贾赦唬了一跳,忙道,“王爷说的可是现居敝府的舍妹丈之女?”
穆矜道,“本王倾慕林姑娘多年,蒙林公怜悯,赐下婚书,命我补代林家。”
贾赦贾琏不知穆矜是否有意推掉婚约,又怎会以亲王之尊入赘林家,不知如何搭话,不由得口中讷讷。
却见穆矜忽正襟危坐道,“我爱慕林姑娘多年,能与林姑娘得成姻约,真是三生有幸,佳偶天成。”
贾琏离座拜道,“舍下表妹的品貌,人世无双,与王爷十分相配。”
穆矜笑道,“是我配不上林姑娘,高攀了林家。”
贾赦见穆矜展颜,也壮了胆气,“我那甥女被老太太放在身边教养,阖府无不爱敬。”
穆矜低笑一声,变色道,“林姑娘,同你们贾家有何干系?”
又道,“真当本王耳聋目盲?我且不问林家产业肥了谁的肚子,单说你们是如何待的林姑娘。”
穆矜本就是在北地杀人如麻的人物,身上的血腥气尚未洗干净。
话音未落,贾赦贾琏滚落下来,惟俯首告罪。
穆矜见状,嗤笑一声,“我命院使给林姑娘诊脉,她素日吃的丸药,竟无一对症,都是祸害她的身子,你们家好毒的用心。教林姑娘一会子住在碧纱橱,一会子住在暖阁,同旁人挤在一起。她身边,连得用的丫头都没有。林姑娘何等尊贵的人物,屈居在你们家住着,尔等竟敢轻怠。”
说着,顺手在案上捞了一方砚台,往贾琏头上砸去。
“怎么?我岳丈二三百万的家财养了你们贾家这群猪狗?”
贾琏被砸得额头冒血,也不敢擦拭,只和贾赦一道砰砰叩首不止。
穆矜笑道,“看来是我手头不准,竟没砸死。”
贾赦平素形状混账,到底心疼贾琏,只是按耐住了,不敢回头张望。
贾琏叩头道,“王爷肯砸小人,又纡尊说这些话,是抬举小人。”
“捡回来。”
贾琏捡起砚台,低头,用袖子擦拭干血迹,复起身,双手把砚台碰到案上。
穆矜敲了敲桌子,似有兴味,“本王原以为贾家胡羼,已是烂透了,不料还是有个机变的明白人。”
贾琏就近跪在穆矜边上,拱手道,“王爷容禀。林家的家财,琏二不敢推脱说没沾。只是老太太并二房拿的才是大头。老太太手里的,想必日后要添进林妹妹的嫁妆——王爷息怒——老太太原想把林妹妹配给我二叔之子宝玉。因而林家产业,大都是教二房花在了省亲别墅上。王爷知道,宫里的贾妃娘娘正是我二叔二婶的嫡长女。此外,宁府督办园子的时候,也跟着分了些。”
穆矜道,“你倒乖觉。”
贾琏叩首,又道,“王爷手眼通天,必知荣府里原是二房做主。林姑娘的丸药,断与我父子无干。昔年我是把林姑丈的灵送回苏州的,一心以为林表妹必是要嫁给宝玉的。可巧,府上赶上了难过的时节,便依了二房长辈之命,想着提前挪用,未尝不可。只是,就算随着昧了些银钱,我们父子如何敢苛待林表妹?做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
说着,便滴下泪来。
贾赦听贾琏言辞,半是惧怕穆矜威势,半是想起贾敏夫妇而生愧,也不禁落泪。
穆矜道,“林姑娘不愿把婚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