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恍恍惚惚想着昭武王穆矜,想着魂游时去过的迷津,想着那一团天生恶种的黑雾,反而黑甜一觉,直至天亮。
紫鹃服侍着黛玉洗漱装扮,“姑娘昨日歇了午觉,睡醒后,好似精神也好了,胃口也好了,昨晚上睡得也好了,真是阿弥陀佛。”
黛玉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
粉黛不施,黑发雪肤,自有一段天然的风流态度。
又见自己面上浮着刚睡醒的慵懒红晕,心下也纳罕,怎么重活一遭,筋力好似强健不少,也并无从前夏日厌世恹恹之感。
鸳鸯打帘子进来,“给林姑娘请安,有贵客临门,请林姑娘去做客。”
黛玉奇道,素日跑腿这类的事情,贾母房中从不劳动鸳鸯,不知今日竟是如何的要紧事,“不知是哪家的贵客?”
鸳鸯抿嘴一笑,“是镇国公家的诰命,来请林姑娘去府里做客。”
黛玉自觉和镇国公诰命从无交集,兴许前世随王夫人往王家宴会之时打过照面,如今也已记不分明了。
黛玉拿话试探,“那我现在前去前厅拜会?还是和姐妹们一道?”
鸳鸯笑了笑,“这事也奇,镇国公诰命亲来,只请林姑娘一个。想来是镇国公和姑老爷有旧交,也未可知。”
又怕黛玉不清楚轻重,补道,“从前听老太太说过,镇国公府里人丁不盛,现在府里只有老镇国公的嫡孙牛继宗——现袭了一等伯,还是昭武王的表兄。前一阵子,镇国公府诰命李夫人产子,咱们府上的太太也亲临观礼。他家和昭武王府,和咱们家都是极好的。”
这原是贾府说法。
八公虽降等袭爵,可称呼起来,仍按祖上旧时爵位。
黛玉道,“我是现在随了姐姐去,还是再梳洗一下?”
鸳鸯道,“来之前,镇国公诰命嘱咐了,令姑娘不必着急,要梳妆也好,要用食也罢,切莫拘束了。李夫人就坐在前厅同老太太和太太说会话,并不着急的。”
黛玉强笑了一下,对镜略略装饰,心里却是千军万马了。
她顾不上寻思鸳鸯是不是有意话里话外指称,镇国公府虽单请了自己,却是自己沾了荣府的光彩。
也顾不上想鸳鸯是随口一说,还是受了贾母授意。
另一种想头攫住了她。
她又不是前世的十四岁女孩。
李夫人既前些日子产子,想来镇国公府牛继宗兴许年岁不大。
李夫人又上门独独请她,实在令她难以不害怕。
只是,镇国公府安敢存这种想头,以盐政之女、列侯之后为妾?
可是,又焉知贾府做不出来这等事?
前生的迎春,不也是教亲父贾赦卖给了孙绍祖。
贾母不理会,王夫人也只是慨叹一番罢了。
宫中娘娘下月省亲,林家的家财想来少说也有一半花在了省亲别墅里。
兴许就是贾府怕自己索要林家产业,所以要打发了自己,也好安心地把林家家财吞吃入腹。
她自己既有重生,既有变数,焉知贾家其他人没有?
林黛玉本就是个心细如发的性子,随着鸳鸯去前厅的路上,便是忧思忡忡。
刚一进门,便见贾母与王夫人及一位二十余岁的夫人吃茶叙话。
再见贾母,黛玉几要落泪,一时竟也顾不上镇国公府为何请她之类的心思。
黛玉低头,忍泪,拜了一拜。
贾母端详着黛玉,道,“好端端的,怎么红了眼眶,可是宝玉言语冲撞你了,我教他老子教训他去。”
王夫人道,“宝玉一时口里疯疯傻傻,一时没了正形,姑娘休理他。”
黛玉道,“原不干二表哥的事情。我刚才过来,被风吹迷了眼,使手帕子揉了两下。”
那一陌生丽人迎上,上头穿着镂金百花袄,下头系了条大红洋缎裙,自是一番管家奶奶作派,与闺阁女子不同。
这人上前,携了黛玉手,笑道,“可算见到林姑娘了,好一个天仙般的人物。老太太,你说,这世间可还找得出第二个?”
贾母笑道,“小孩子家家,可当不起夫人夸赞。”
黛玉陪笑见礼,心知这是李夫人。
看着颇有些凤姐的品格,只是倒没凤姐那般唱念做打俱全。
李夫人笑,“这般的好模样,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姑苏林家的孩子。林姑娘,我家老爷同林老爷原有些旧。听闻去岁林老爷没了,我们也替姑娘伤心。可恨我之前身子不便,不能亲来探视。今儿特意上门来请姑娘,姑娘勿怪。”
黛玉记着方才鸳鸯提到了前阵子李夫人产子,与父亲丧事、东府蓉大奶奶丧事不差几月。
黛玉道,“还未恭贺夫人之喜。”
李夫人道,“多谢林姑娘。”
又笑道,“老太太,我且领着林姑娘家去了,住几日便还。林姑娘也不必再带丫鬟了。我府里东西都完备,我亲自伺候林姑娘。”
贾母笑道,“在府里憋着也没甚趣味,林丫头,你去镇国公家住几天。她家的厨子糟得上好的鹅掌鸭信。”
一时作别,上车。
黛玉同李夫人共乘了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
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