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春早,不过是四月初,枝头上的海棠便已经满满压了一树,树根处已然悄无声息地落了几点残红,正值午后,藏在荫里的蝉时不时地啼鸣两声。
去岁即位之初的时候,为了不让大周如前朝一样再沦为世家争权夺利的筏子,裴时戎不得不采取与军中同样雷厉风行的手段,如今前朝局势基本稳定了下来,他也接受了谢归荑的建议,渐渐采取相对宽和的政·策。
此时他正一手半撑着额头,一边斟酌着如何处理眼前这封劄子。
突然听到内宦一声:“殿下,您来了。”
他吩咐过内宦,不论何时,只要是谢归荑前来,都不许拦着,也不必通报。
立即将狼毫搁在笔架上,遮去眸间的晦暗,勾了勾唇:“归荑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去岁这位新天子刚登基还不满一月时,建康的几个小世家上劄子让他从各个世家中广纳妃妾,充盈后宫,结果非但被天子毫不留情的拒了,隔日便被贬去了偏远之地起,内宫诸人都知道了这位出身谢家的皇后在今上心中的地位。
后来更是目睹了天子为其补办的婚仪,就是为了全那句“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更瞧出了两人伉俪情深。
殿内侍奉的内宦前脚见着皇后殿下入了殿,后脚便很知趣地退了出去,连带着关上了殿门。
谢归荑如今在孕中,脾气大得很,听见裴时戎这话,又刻意想借题发挥两句,立时顿住了步子:“这话什么意思?不欢迎我来?那我走便是。”
裴时戎立刻站起身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谢归荑跟前,轻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怎么会?归荑来,我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谢归荑反问。
裴时戎意识到自己失言,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归荑便接着道:“我看你以前不是挺会花言巧语的么?”
“那怎么能算是花言巧语呢?那句句都是我的真心话!”这句裴时戎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待看见谢归荑右手中拎着的食盒时,连忙接了过来,岔开先前的话题,“给我的吗?”
谢归荑不假思索:“给狗的。”
没想到裴时戎毫不犹豫地朝着她笑着“旺旺”了两声。
谢归荑没忍住笑了出来,打趣道:“你两声这要是让外朝那些臣子听到了,我还不得被折子淹了?”
裴时戎手腕一翻,松开握着他的手,然后握上了她的小臂,轻轻晃了下,“所以阿姊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到现在可还没吃午饭呢。”
谢归荑最受不了他这样,想当初,可不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被他“拐”到手的么?也便任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了。
裴时戎一边打开食盒,一边朝她道:“这才是嘛,太医说你是头胎,胎像又弱,要保持心情舒畅,多笑笑才好。”
“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提到此事,谢归荑又羞又愤。
裴时戎毕竟年轻,次次都要她嗓子微哑出不了声才肯叫水,二月的某日,太医是深夜被裴时戎叫过去的。
谢归荑躺在帐中气息很弱,只探出来个还留着红痕的手腕给太医诊脉。
“殿下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陛下,可否知情?”太医这话闻得战战兢兢。
裴时戎一愣,他看着谢归荑的手腕也是一僵,便反应过来,她也不知此事,只好摇了摇头。
谢归荑先前便月事不调,一月没什么反应时,自己倒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是真怀上了。
太医轻咳了声,垂下头掩饰着脸上的尴尬神色,道:“殿下胎像暗弱,为了殿下的身子,陛下在此事上,日后还是,节制些为好……”
太医写完药方,便匆匆退了下去,那之后,日日都是源源不断地补品送到她殿中。
裴时戎知道她说得是哪件事,连声应着,“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
谢归荑还想说什么,却被裴时戎一把拉入了怀中,而后稳稳地坐在他腿上。
谢归荑下意识地想从他身上起来,却被他牢牢锢在怀里。
只听得温温一声:“张嘴。”
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啊?”了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一勺吹得温度刚刚合口的粥便被送入她口中。
她只好先咽下去,一双眸子黑漆漆的,看着裴时戎,很认真地道:“我是给你准备的,怎么到了我的腹中?”
裴时戎却好似故意使坏一般,轻轻捏了把她腰间的软肉,“你方才坐在我怀里的时候,轻了不少,这段时间都瘦了。”
“哪里会瘦?里面还揣一个呢。”谢归荑稍稍别过头去。
裴时戎却弯下身子,将头抵在谢归荑尚且算是平坦的小腹上。
“这是做什么?”
“嘘,”裴时戎伸出食指挡在唇边,轻声:“我听听这小崽子有没有欺负你,等他出来了,一定要好好揍一顿。”
谢归荑“噗”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