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着鬼面的琉璃灯碎了一地,精致的鎏金香炉倒在一边,纱幔血污斑斑,打着卷儿垂挂在残缺不全的彩绘木梁上。花砖地面塌陷了一大半,碎砖泥土满地都是。
一簇一簇的火苗在大堂各处燃烧,张牙舞爪的火舌舔舐着青纱帐,火势不可收拾地从地面窜上屋顶,四下蔓延开来。
游逸尘在这一片狼藉中站了片刻,走近瘫坐在地的喻念安。
“该走了。”
他弯下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咔嚓——”
一声蛋壳破碎般的轻响在死寂的大堂中响起。游逸尘猛地回过头,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逍遥庄主手中捏着的一块绿色的石头。
他眉头一皱,慢慢靠近过去,却见那鹅卵大的绿石外壳一点一点皴裂破碎,白色的裂纹蛛网一样遍布其上。绿色的液体从纹路中浸透出来,化作烟雾飘散至空中。
庄主握着石头的手沾上毒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腐败,化为白骨。淡绿色的毒雾游丝一样在空气中蔓延,扩散十分迅速,眨眼之间,倒在旁边的尸体也开始融化。
竟是如此厉害的毒药,看来庄主自知今日无法善了,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打算,要不是他出手干脆,这会儿恐怕也得蜕层皮。毒雾扩散到空气中,哪怕沾上一点儿,也不是喻念安这样的普通人可以承受的。
游逸尘闪身后退,飞掠至喻念安身边,一把将人捞起来按进怀里:“屏息!”
紧接着脚下一点跃至一段木梁之上。
绿色的雾气充满大堂,迅速向上攀升。他低头一扫毒蛇似的尾随而至的毒雾,目光一凛,用宽大的衣袖将喻念安兜头裹住,直接扎进屋顶熊熊的火焰中。
“轰——”
巨响在逍遥庄华丽的琉璃屋顶上轰然炸开,瓦石火星四下飞溅。一抹黑色的影子从火光灼灼的破口飞跃而出,眨眼便融进了朦胧的夜色中。
今日半夜,正是鬼市最热闹的时候,逍遥庄突然闭门谢客,连生意也不做了。没过多久,这附近接二连三出现了怪异的震动。早有好事者磕着瓜子聚在门口看热闹,没想到这热闹越看越大。先是里面拆家一样叮叮咚咚,现在居然烧起来了,熊熊火光伴着浓烟冲天而起,将半条鬼市照得恍如白昼。
游逸尘避开人群,在街市绵延的屋脊上几个起跃,落进一条人烟稀少的窄巷中。
他的法衣水火不侵,在火海里趟一遭也无甚大碍,肉体凡胎的喻念安却是娇贵得很。跑了这一路,这人一声不吭,半点儿动静儿也没有。他怕捂出个好歹,连忙将人从衣服下解出来,借着屋檐下微弱的灯光上下扫视几遭,问道:“还活着吧?”
“……”
喻念安吃力地靠着冰冷的石墙坐下来,捂着胸口轻轻咳了两声。她抬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路上这只手火烧火燎的,她还以为真被火烧着了,现在一看,除了脏点儿却是没什么异样。
头顶的灯光映得她脸色发绿,发髻也有些散了,几缕碎发垂下来,在她沾着土灰的脸颊边微微拂动。
游逸尘看着花脸猫似的喻念安,忍不住出声道:“你这样的三脚猫,还敢对御兽师控制的妖兽使用咒术,胆儿太肥还是活腻了?”
喻念安心口堵着一口血,难受得紧,没有力气跟他争辩,只是无声翻了个白眼。
游逸尘却没有见好就收的觉悟,又问道:“我不是让你一边儿待着吗?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你说待着就待着,你还说要把我卖了呢!”喻念安回想这担惊受怕的一晚上,胸口又疼得厉害,越想越气,忍着不适回嘴道,“是我自己要到这里来的吗?你拿我当敲门砖,还要嫌我这块砖不够听话。以后你把我卖了,不会还要我替你数钱──嘶──”
大概是情绪太激动扯着了伤口,胸口忽然尖锐地疼了一下,她吸着凉气住了嘴,慢慢靠回身后的石墙上。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游逸尘打量了她一会儿,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不用。”喻念安偏头一躲,目光却无意间扫到他沾着血迹的右手。
──逍遥庄主惊恐涣散的眼神、闪着亮光的血色弧线、高高飘扬的袖袍与青丝,还有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中捏着的、黑发下的一片猩红……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却是杀戮的利器……
喻念安垂下眼睛,不再看它。
游逸尘的左手在她额前停了一会儿,默默收了回去,眸光也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她的目光有如一道锋利的刀刃,擦着他的手背掠过,留下冰凉的触感。他将右手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手背上纵横交错的痕迹,又轻轻捻了捻指尖干涸的血块,唇角浮起一抹凉凉的笑意。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逍遥庄的吗?”
逍遥庄这么大的地下骨元交易市场,而且已经存在百年之久,平时想必是很隐秘的,经常在那里赌钱的人都未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