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沅江畔,傅珹歌正手握着鱼竿坐在一方碣石上,迎着江风忽而打了个喷嚏。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嘀咕了一声“阿芊”,片刻后又忍不住挑眉一笑。
一鱼咬钩,浮标在他眼前上下跳动,激起了水里的涟漪。傅珹歌回神拉杆,居然钓起来一尾色彩斑斓的长尾锦鲤。
阿芊的土屋,虽然条件艰苦贫寒,但却不乏精致。在傅珹歌的眼里,她和自己一样,喜欢静,喜欢景,喜欢美好的物,喜欢诗情禅意。若是将这尾锦鲤送给她,她应当是会欢喜的吧?
他激动起身,想往桑坪村走,斟酌片刻后又停下了脚步。与其现在去送,倒不如等明日阿鸢第二轮的比赛结束之后。届时,若她入围,可以作为贺礼,若没有,还可以当做一个安慰。
思及此,他动作轻柔地将锦鲤放至木篓,回洞府将鱼精心放置在了简易曲水流觞的石缸中。
锦鲤在石缸清冽的水中畅游,傅珹歌看着看着,不觉咧嘴暗笑了良久。
忽然间,洞府门口传来异响,原本归于平静的锦鲤忽而变得狂躁起来,在石缸里激烈窜动,缸里的浅水随着也发出“噼啪”的声响。
傅珹歌笑容微敛,顺手取了挂在石壁上的弓箭,眼神冷冽地对准了洞口。
一个衣着布衣,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迎着他的箭走进来……
翠山女神庙前。
风起,云涌。
人群愣怔着,直瞪瞪看着被围在中央的千凌鸢和桑槿二人。此时此刻,她们已别无破解之法了。
千凌鸢再三思虑后一步站出,恭敬地向县令行了个礼,接而转身向群众鞠躬以示歉意。
“对不起大家,我的确不是桑榆镇人士,流落到此,幸得遇到阿槿,让我对养桑、缫丝、织锦产生了兴趣,这才想要参与织锦赛。我为不懂规则向大家道歉!并且,从今日起,我不再参与比赛!”
静默的人群又陷入哗然。
桑槿泪眼婆娑地看着阿鸢,她为了这个比赛废寝忘食,焚膏继晷,可现在呢,连让她奋力一搏的机会都给完全剥夺了。她心里得多难受?
阿鸢轻轻擦了擦桑槿脸颊的泪珠,硬挤出一个微笑,握着她的手道:“好了阿槿,我们回家。如你所说,我们可以缫丝织锦,可以去做工,总饿不着!走吧!”
猛烈的风平静下来,周遭人群刚要散去。阿鸢和桑槿刚走出去没两步,连桑淮都转身准备走了,却听到身后桑梓不依不饶的声音。
“等等!”
桑槿转头怒问:“又怎么了?”
桑梓道:“你们刚刚还一副大义凛然,俯仰无愧之色,眼下又主动承认自己不是本镇人士。怎么?是怕我们继续深究,查出你底细不白,阴谋落空么?”
阴谋?这还上升到阴谋了?
桑槿前行一步,质问桑梓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我们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你说,要我们怎样你才满意?”
桑梓没有直接答复她,转而看向了站在女神庙正中央的桑淮。
“县令大人,桑羽芊身份存疑,为了桑榆镇的安危,更为了西蜀的安危,请大人暂且莫要放走她们。然后书信桑州知府,查清她的身份,确保她清白后再放她走也不迟!”
桑淮闻言,下意识瞥了眼桑雪纯,她眉目含笑不置一言,但从她微妙的表情里,桑淮看出她对这个提议的赞同。
而周围的百姓,也并没有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何不妥。
既然桑羽芊是流落到此,忘却了故里,若是县衙能帮她查出身世找到家乡,那岂不是也做了一件好事?不仅可以替她正名,说不定还能帮她与家人团聚。
而阿鸢却身子一软,即便面上不露声色,心间却渐生寒意。
“也罢!”桑淮腆着大腹朝向群众,当即道:“那就请桑羽芊姑娘暂且留在此处,等查清真相,再行决定。事件未查明之前,为示公正,比赛延后七日举行。”
桑淮将阿鸢安排到了女神庙后院的房间,派了两个衙役看守。而自己和桑雪纯也夜宿了女神庙,当即书信一封,将此事禀呈给了桑州知府桑子渊。
桑槿本来是坚持要留在庙里陪她的,可阿鸢一面担心着家里的蚕虫,一面又担心刚养的鸡仔。便特意跟她说自己想吃她做的麻婆豆腐了,桑槿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女神庙,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到庙里来。
当天夜里虽没有下雨,但晚春初夏的闷热,却让桑榆镇的人都感到不适且烦躁。
桑梓的内心则更加难受。
原本以为,桑羽芊身份作假一事,当由她和桑槿两人承担,可未曾想,这个县令桑淮居然暗里维护她,把织锦赛也给推迟了。
若是之后查出她身份没有问题,她不是又可以继续比赛,还白白将她的户籍给洗白了么?
想着想着,她怒甩了一下衣袖,暗恨着自己今天的多此一举,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女神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