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闻红唇上扬,勾起一抹轻挑的笑容。乌黑的长发随意束起,好像下一刻就要散开,鬓边和额前还垂下几缕碎发,其中一缕垂到眼尾处,时不时遮住眼角的小痣,看上去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走到皇子的席位处,还没坐下就听见皇帝不满的声音从上位传来:“天天这么不着调,中秋了还这么晚才来,你呀!”
虽是嗔怪,语气里却全是操心和温情。
贺贵妃在一旁笑着说:“闻儿就是顽皮,总让你父皇担忧,刚还和我说起你呢!闻儿,快给你父皇赔礼道歉。”
陈宝闻举起酒杯随意地敬了一下,不耐烦地说:“哎呀,知道了知道了,父皇和母妃天天念叨,儿臣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前天是说天凉了添衣,昨天又是找公公监督我念书,今天我一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你们围攻……”
他挨个数着,感觉都列举不完,“儿臣长大了,父皇母妃别总把儿臣当小孩儿操心了!”
“不成体统!”皇帝呵斥了一声,眉眼中却尽是笑意,“让众爱卿见笑了。”
底下的大臣们友善地跟着笑起来,连忙夸起十皇子性情中人。
离陈宝闻几个座位之远的陈清玉抿了一口酒,也淡淡的笑着,没有说话,深邃的眼里蕴藏着隐隐约约的羡慕。
樨妃的脸色却很糟糕。她用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端起酒杯敬向皇帝:“皇上近日操劳国事辛苦了,臣妾敬皇上一杯。”
她接而当着满厅的大臣说:“玉儿时常和臣妾说跟着皇上学了许多,譬如漪州洪……”
“好了。”皇帝不悦地打断她,“今日过节,朕设宴与众爱卿把酒言欢,不要再提这些政务。”
樨妃语塞,眼睛闭了闭,只得不平的坐下。
贺贵妃捂着嘴笑,轻声细语地说:“樨妃实在是急了些,再怎么着急太子……也不要破坏这佳节的好氛围呀。”
皇帝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一瞬,樨妃故作平静的坐着,暗中瞪了瞪那边从容平静的陈清玉,又剜了一眼没心没肺吃着糕点的陈宝闻,恨铁不成钢地在心中咒骂:
“这么个废物,也好意思和太子抢功劳,果然是贺倩碧那个狐狸养出来的孩子!
还有清玉这个不中用的,我好心好意当着满堂宾客起来说,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这事就是他的苦功吗?他倒好,不争不抢的,真以为自己是人家的好哥哥?
若是最后功劳全归了别人,他一事无成,那我辛苦督促他养育他这么多年,还有什么用!”
三皇子看着好戏,乐呵呵地开口:“就是说啊,樨妃娘娘莫扫了大家的兴致。”
“不过要我说,十弟确实应该再多历练历练。”他想到皇帝的偏心,又将矛头对准陈宝闻,“成日就爱跑到酒楼和街市去斗蟋蟀,一看就还没长大啊!这要让你太子哥哥如何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呢?”
陈宝闻呛他:“父皇和太子哥哥都没说什么,有你什么事?我巴不得这活不给我!”
贺贵妃听到他这般不成器的话,这才想要出来打圆场。
却只听三皇子随口驳道:“到时候你别让人笑掉大牙才好,别和老八似的——”
“碰!”
贺贵妃起身的动作凝滞,与此同时,皇帝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奏乐的宫人都停了下来。
三皇子自觉说错了话,埋着头喝水,不敢再言语。
他旁边的陈清玉目光闪烁,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一口接一口的默默喝着。
等过了好久之后,皇帝笑了两声,给贺贵妃添了道她最喜欢的菊花年糕,场面这才渐渐缓和起来。
萧南时问萧夫人:“刚才怎么了?”
萧夫人沉吟了一会儿,轻言道:“三皇子口中的八皇子是贺贵妃已故的亲生子,小时候病逝了,听闻就在皇帝第一次给他委派任务的那天。”
“说是任务,其实对小孩子来说,无非就是些算数、合计、动动笔头之类;三皇子拿他来类比十皇子,简直糊涂和恶毒。”她眉头皱起,“再说,本身八皇子就是贺贵妃的心病,平日大家都注意着不要提起,今日中秋,他还挂在嘴边取乐,太伤人心了。”
萧南时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这其中恐怕还有什么隐情。
她按下不语,默默记下这事,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观察殿内。
刚刚的插曲过去,宴席上的人们又开始你来我往的相互对话,暗藏机锋;皇帝高高在上,时不时制衡一下。
南时把一众人的神色和举止收入眼中,忽然觉得嘴中的莲花酥都不香了。
百花争艳。皇子,妃子,还有他们身后的世家,包括坐在上位的皇帝,都是在争。世事纷纷扰扰,争来争去的,不累吗?
可即便是累,为了背后的一切,还是不得不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