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懿兰回了延英殿将临天女帝像绣好,观赏一番后收入衣柜,去拿秋华取来的典簿司有关徐太保的记档来看。
太保徐冠玉,二十二岁得中进士,入翰林院。娶的是朝中清流罗氏女,有一子两女,皆为嫡出。长子徐鸿煊年少有为,十七岁便官拜起居舍人。次女徐知卿因才学出众,曾入玉堂署为女丞。幼女便是徐知意。
徐冠玉获罪,还要牵涉到先帝时的一场战乱。番国作乱,先帝主战,徐冠玉却主和。
先帝想的是重振大越国威,徐冠玉想的是国库空虚应徐徐图之。他们或许都没有错,可彼时的先帝不容反对之声,而徐冠玉又是主和派之首,于是先帝命秦镜司罗织罪名,将徐家满门抄斩。
懿兰看罢,心中愁绪不减。
徐冠玉的罪名朝堂上下未必认同,皇帝要为他翻案着实不难。届时徐知意的身份便水涨船高,她拿什么同帝王的青梅竹马相争呢?
“娘娘!”檀云快步走进来,“娘娘,朱镜殿出事了!”
“什么?!”懿兰惊地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檀云回禀:“丽嫔娘娘近来想学琵琶,请了仪礼司的乐人去朱镜殿教习。今日的乐人在丽嫔驾前不慎摔倒,扑倒了丽嫔,怀里的琵琶砸在丽嫔娘娘腹上。杏药司几位大人都赶过去了。”
“摆驾,去朱镜殿!”
乐人……仪礼司……陆司礼……陆灿……
懿兰眉头紧锁坐在轿辇上思索着。这一次又是陆灿么?
朱镜殿里已乌泱泱聚集了一堆人。不多时,除了抱病的馨才人阖宫妃嫔都到齐了。
陆灿坐在正堂上首,冷眼看着下边跪着的乐人:“冲撞宫妃,该当何罪?”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皇后娘娘从轻发落!”
“若是丽嫔这一胎有何闪失,便是诛你九族也不为过!”陆灿难得如此疾言厉色,大抵是因为先前傅景恩疑她暗害武氏,她决计不能再看着童妍这一胎也出事了。
懿兰稍稍冷静下来,仔细思索着。若是陆灿兵行险招也不是不可能,她这些日子为童妍的胎劳心劳力,更能迷惑人心。又或者,陆灿并不知情,是陆家与陆司礼动的手……
“皇上驾到!”
众人俯身跪拜。
傅仪宁已知晓事情始末,见了那跪在地上的乐人便动怒:“来人!将此罪奴拉下去乱棍打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皇上。”徐知意突然站出来朝傅仪宁行礼,“若这乐人当真是无心之失,而丽嫔与腹中胎儿又无恙,您如此重责岂非为丽嫔与皇嗣折了福气?”
在傅仪宁盛怒之际敢说这种话的大抵只有一个徐知意了。
傅仪宁静默不语。
徐知意上前扶着他坐下:“皇上先喝口茶,待谭司药出来再做定夺也不迟。”
懿兰抬眼去看陆灿,果见陆灿面色僵硬。
徐知意种种言行,俨然如帝王正妻一般,更显得她宽和贤明、皇后狠辣无情,陆灿如何能忍?
罗美人站在一旁看着那乐人,问朱镜殿的宫人:“往日丽嫔学琵琶也是她来教么?”
百薇答:“并不是。仪礼司事忙,娘娘不愿劳动,只说哪位乐人有空便请来就是。这位乐人今儿是第一回来。”
“……那倒是巧了。”
傅仪宁一听也觉不对,凛眉问:“陆司礼呢?”
“奴才已派人去请了。”安长垣在皇帝身侧答道。
不愧是宫里的老人。懿兰心中暗叹安长垣的心思与本事。
未几,陆司礼带着常典乐来了。“微臣参见皇上。”
傅仪宁没有说话,安长垣替他问话:“陆大人可瞧瞧,这冲撞丽嫔娘娘的人您可熟悉?”
陆司礼转头看了眼那乐人,神色如常:“微臣执掌偌大个仪礼司,底下宫人成千上百,哪能个个认识?常典乐可识得她么?”
常典乐也说不认识,又说:“仪礼司等级森严,无品级的乐人甚少面见上级女官。或许仪乐能识得她。”
安长垣又去问那乐人:“你这罪奴,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阿青。”
“仪礼司管教宫人不严,司礼、典乐、掌乐、仪乐,罚俸一年。若有再犯,无论何罪一并革职!”傅仪宁皱着眉头下了判决。
陆司礼与常典乐叩首谢恩,便退了下去。
懿兰清楚,即便童妍有事一尸两命,傅仪宁也只会拿那阿青开刀。眼下朝廷缺钱、南方战乱,傅仪宁不能再动陆家了……
“微臣参见皇上。”谭司药从内室出来回禀,“丽嫔娘娘万安,皇嗣万安。”
傅仪宁松了一口气,连道两声“好”,又说:“杏药司上下都有赏!”
谭司药谢恩,又说:“只是丽嫔娘娘原本体弱,此次受惊,更须好生将养着,不能受寒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