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事情要等到第二天才可能有眉目。
不想,天将黑时,王家院门口传来敲门声,王银蛾起身开门,见是柳相如的贴身丫鬟,暗自心惊。柳相如的动作可真够快!
脸上的笑容却是真诚了几分:“秋月,有事。”
秋月还记挂着前段日子闹的不快,面色冷淡道:“小姐让我转托你,事成了。明日午时三刻,一品茶楼见。”
王银蛾盈盈浅笑:“知晓了,多谢告会。”
等秋月离开,王银蛾仍将手扶在门栓上,秀眉轻拧。
“银蛾,方才见秋月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身后传来秦母的询问。
她急忙扭身关了院门,往院中走来,将梁月庭托付她的事简要地说给秦母听。
闻言,秦母叹道:“这事可是难办——”
“虽有些困难,但有了柳老爷的帮助,还是能试一试。”
这时,哥哥王金银从屋里出来,听见母女二人谈话,不由笑着插了一嘴:“你说试一试,那便是有了八成把握。”
又抬眼见王银蛾眉宇间隐约纠结,王金银默了默,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哥哥,娘亲,我、我想届时和运粮的队伍一起过去。”
“为何?”二人皆被她的话所惊,神色不解,片刻又升起一丝恼怒。
“你担心梁夫子?”
王银蛾摇摇头:“到不全是,我总得看看那边情况有多严重,再回来告诉你们,也好为今后生计早做打算。”
“欢喜城那边感染瘟疫之人不计其数,你若是不小心——”秦母说着哽咽起来,但眼神却极为坚定,“你就好好待在家里。”
然而王银蛾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并不听秦母之话。下一瞬突然起身,也十分坚决道:“娘亲,我必须去。”
“我看你是在外面野惯了!”秦母恨恨拂袖离去。
王金银神色复杂地看她半响,也转身进了自个屋里。
只剩下王银蛾立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的抬头,灰蒙蒙的天空蜗居在四面高耸的墙中,如同她的生命束缚在这座小小的院子里。
渐渐地,她眼中漾起一抹潋滟,心中的想法愈发坚定。既然见过外面广袤无垠的天地,她再也不肯困在高墙深院中,作一个洗手作羹汤的妇人。
翌日,午时,一品茶楼二楼的某个包厢里。
四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只方桌,茶壶放置在火炉慢悠悠地烘出丝丝缕缕的茶香。
王银蛾朝对坐的大人拱手施礼道:“多谢大人赏脸。”
县令摆手:“你有何话,快说!若是为上次的事来,恐怕今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面高傲骄矜的态度使她微微不快,但她脸上却依然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大人先别急,欢喜城的县令此刻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写信向四周城池借粮。然而此等天灾人祸中,那些损失小甚至不受影响的城池都紧巴巴地护着粮食,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常态。”
县令听她没有一开始提到借粮的事,一时觉得有些奇怪。
随即听王银蛾接着道:“大人,请容许民女冒犯一问,卷烟城仓库内的粮食可否充足?”
县令捻起胡须,略一思索回答:“全城人用,尚可用三四年。”
王银蛾讶异地挑眉,这倒是出乎所料,又笑道:“卷烟城的各种税收来源中,粮食所占比重不到一半,更多的是依靠外贸收益。而如今上游几座大城遭遇洪水之祸,商贸尽毁,势必会牵连卷烟城的形势。到时候粮价飞涨,城中百姓可就遭殃了。所以县令大人远虑至此,实在是为卷烟城百姓着想。”
一旁的柳相如惊大了眼,一眼不错地看着她,好似在问:不是劝说县令借粮,怎么变成拍马屁了?
而县令却眯着那双绿豆小眼,神色受宠若惊。
虽然他做官多年压根没有考虑此事,但是被人这么一讲,这么婉转一夸,他顿时也觉得自己高尚起来。
他既不缺钱也不缺粮,但就是缺了些名望,如此一来,若是卷烟城受难,他再一命人开仓放粮,岂不是轻而易举地搏得一个好名声?
王银蛾惯会茶颜观色,自然瞧出马屁拍对了位置。
于是笑而继续:“眼下,民女有一计策,既可让卷烟城得利又能得个好名声。”
“哦?说说看!”
县令此刻倒是真来了兴趣。
谁不想发财呢?谁不想既发财又能赚名望呢?
王银蛾眼眸微垂,看向茶盏中清亮的茶汤,一双晦涩的眼睛倒映在里面,如波澜不惊的枯井,酝酿着翻腾的黑雾。
谁不想做一个干干净净的人?谁不想成为一个品德正直高尚,被人喜爱的人?
她伸手端起那杯茶,轻啜了口,一时平静如镜的茶水泛起涟漪。
可是她从来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