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你总是想着下雨的缘故,今日起床时天色仍旧昏沉。从庭院中看去,乌云像是直接压在天守阁上方,紫色的雷电在云层中恣意往来,翻滚出一声声低沉的吟唱。
如果今天不是难得的休息日,你约莫是不会讨厌这一场即将到来的雨的。
真是不合时宜啊,无论是那天的晴空,还是今日的阴云。
你站在走廊边缘,伸出手,从指缝间掠过的风掺杂着细碎的雨丝,凛冽而湿润。
“知秋小姐,璃月的包裹到了,还有青黛医师一同寄送过来的信件,我已经拿过来了。”家仆端着托盘从走廊的另一头走来,见到你,头微微低了下去。
“我知道了,谢谢。”你拢了拢身上的外衣,转身走回房间。
家仆将托盘放在桌上,揭开上面的盖子后,浓郁干涩的苦味瞬间弥漫开来。
托盘上,纹饰素雅的白瓷碗中盛着大半碗黑褐色的汤药,红色浮沫还未消尽,在碗中轻飘飘地打着转,旁边用镇纸压着一枚薄薄的信封。
你端起碗,面不改色地将其中无论是色泽还是气味都十分诡异的液体一口闷尽,而后才拿起信封,对收碗离开的家仆点了点头。
拉门被轻巧地关上,而你猛然捂住嘴,死死盯着桌上的烛火深呼吸无数遍后,才勉强压下了翻江倒海的胃。
无论过了多久、无论喝下多少次,你都习惯不了那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味道。
用茶水漱过口,将嘴里残留的味道去除大半后,你才拆开了信件。
信封上的字迹潦草,收尾处却别样地干净利落,显出分外浓烈的个人风格。或许是连同包裹一起寄送过来的缘故,上面没有地址,只简单写了“知秋亲启”,旁边盖了一个小小的朱红印章,印痕到是不如如字迹一般潦草随意,端端正正的,能看得出是“青黛”二字。
青黛是当时治好你双腿的医师,自称是个采药人,随着商船远渡重洋,从璃月跑到稻妻来收购药材。
她的治疗方案和所用药物在旁人看来都十分古怪,但对于当时已经延请过稻妻城内所有医师,却始终未有好转的你而言——
用那位医师的话来说,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虽然离痊愈已经过去两年多,但她每半年都会特地来一次稻妻为你复诊,药方偶有调整,也会通过信件和包裹寄送给你。
但这位医师很少直接给你写信,有什么要调整或修改的,也不过是寄给与她有合作的医馆,再从医馆的医师那里收集反馈寄回去。
你略感疑惑地展开信纸,目光掠过一行行字迹,脸色随之淡了下去。
你将信纸折叠起来,捏住一角,凑近了烛火。
火舌舔舐过微黄的信纸,那些龙飞凤舞,但收尾异常干脆的字在火焰中扭曲翻卷。你将信纸扔进火盆中,看着墨色被焦黑吞噬,鸢紫色的眸中映出跳动的火光,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
夹杂着雨丝的冷风从窗户中挤进,将灰黑的余烬冲散,飘飘摇摇地从半空中落下。
你伸手握住最后一片还未燃尽的信纸,略微灼烫的边缘在失去了火焰的加持后很快冷却下来。
你将那片信纸重新扔回火盆,转身取下了窗户的支木。
窗户扣合的一瞬间,外面的雨倏然大了起来,水滴近乎蛮狠地砸向地面,碎裂四溅。
嘈杂的雨声中,你靠坐在门边,望着雨中的庭院无所事事地发呆。
这个习惯是自从你生病之后才有的,你那时还未接受自己双腿失去知觉的事实,总是想像过往一样,站起来,打开门,然后走到庭院里去。
那辆放在床边的轮椅总是被你推开,但双腿即使踩在地面上也无法发力,你记不起自己有多少次摔在地上,又有多少次用双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爬到门边。
你从未觉得自己的房间有那么大,只是从床边到门边的距离,竟然就能够耗尽你所有力气。
在家仆发现前,你就总是靠坐在门框边缘,望着外面发呆。
你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看着鸟儿轻盈地压在枝头,蝴蝶在花丛中蹁跹,看着月色铺满大地,或是晨曦让露水闪闪发光,偶尔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就又回到了床上。
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你的这种行为得到了父亲默不作声的允许,但你的脾气却越发古怪起来。拒绝别人的触碰,总是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睡醒过来又接着睡过去,对任何关心都报以冰冷的沉默。
即使这样,你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斥责,父亲和兄长的态度越发小心翼翼,连带着家仆往来的动静也尽量放轻,在你面前几乎不发一言。
你的朋友并不多,那些年神里家的处境不好,连同依附其下的橘家也遭受着明里暗里的排挤,更别说有什么友好往来。
为数不多的那些朋友也因为你冷漠阴郁的表现而感到害怕,来过一两次之后就不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