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元三十七年邬敕国帝京【邺都】
重重绛阙、歌舞芳春。
翠风婀娜、万千绮罗。
莲歌打量着这座曾冠以轩辕二字的威威皇廷,羽睫下泛起了一弧灰影。
“公主常年漂泊在外,如今返回故国,可喜可贺!”
殿宇朱廊下的阳晖处,有章纹华丽的身影簌簌而动,带过一四十开外的男子,那方容光焕发的脸孔上一双黑灼亮灿的眸子,好似在欣赏一只捕获的猎物般,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楚桓嗣,依你之力,尚不足以掌握本殿的行踪,告诉我,那细作是何人?”
美丽的眼瞳晃出一段光冽,莲歌傲然瞧去,欲问其祥。
“如今公主已是寡人的上宾,能将公主邀来,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来人回敬般地睇视过来,有发自内心的快意飘于眼中。
“楚桓嗣,既俘了本殿来,不如让本殿死个明白!”
“寡人既迎了公主归朝,必会让公主得享尊荣,金玉相待,如今公主有所请,寡人也不想隐瞒,那泄露了公主行踪的不是别人,公主认得,是窦德,公主让他最后一个返回朝国,在最后一刻,轩辕氏终于信了他,真是好险!”楚桓嗣露出一抹深笑。
“原来是他!这么说当年窦德逃往滄岳朝避祸,不过是一场早已设计好的苦肉计!”莲歌陡然明白,只觉百密一疏,终是让楚贼寻了空子。
“不错,可他实在让寡人好等,没能一早随护在公主左右,让此番相见,历经了不少时岁!”楚桓嗣微一叹。
“你杀了他宗族老小,那窦德并不似祝光斗,筋骨全无,不知你是如何办到的?”想起祝光斗那佞贼在活捉自己当日,于众目睽睽下掌掴了自己,莲歌就恨的牙痒。
“那窦德其志弥坚,只是在寡人拿了他身怀六甲的妻室后,他便于寡人俯首称臣了,故世间没什么宁折不弯的东西,只要想取,便很容易得到!”楚桓嗣朗笑。
“此番窦德立了大功,不知他的妻儿可会安然无恙?”莲歌眸光调向那身影,不确定地问。
“有句话叫做斩草除根,想必公主必是听过的!寡人曾想授那窦德一官职,作为此番的赏赐,可他空有血性,却智有不达,这等无用之人,也只能成为一枚弃子,他如今得知一切,恐已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了。”
眼见楚桓嗣笑的深邃,莲歌一蹙眉,窦家只剩窦德一脉,他俯首称臣乃情势所迫,想着那心中的怒火又渐渐平了,揣度当下,直言道:“楚桓嗣,本殿只是一外嫁的帝女,你活捉本殿,想行要挟之策,你没有一丝机会,我父皇不会因我而错失战机!”
“寡人可不这么认为,寡人以为轩辕景濯他非常在乎公主的安危,且公主牵系着战局!”楚桓嗣微微一笑道。
此话尤为让人吃惊,随着楚桓嗣那幽深叵测的目光,莲歌心中不由地一凛。
“楚桓嗣,我父皇会难过,可国恨社稷之前,他不会因莲歌被俘而止步不前!”
“公主殿下,寡人以为有些事你恐还蒙在鼓里,你真正的王兄破宫当日便已亡于珠兰殿内了,而那轩辕铎壬并非你父轩辕景濯之子,轩辕氏仅存了公主您一脉,实在令人嗟叹!”
“楚桓嗣,你想在本殿面前做戏,那并不容易!”莲歌耳听此荒诞之言,不由地攥了攥拳眼。
“公主以为寡人说笑,可帝山行宫处当年侍奉过长公主的人言,那轩辕铎壬乃长公主与人私生的孽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先帝才将其以皇孙的身份抚育于宫中,而你的王兄亦有人亲眼瞧见被侍人剑毙于了珠兰殿中!”楚桓嗣捋髯道。
“楚桓嗣,国人皆知我母后荣诞龙子凤女,稳坐中宫,你如今被围,想妖言惑众,动摇军心,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莲歌未转眸,只神色幽冷地折身往寝殿踱去。
“不如拭目以待,公主被活捉的消息很快会四宇皆知的,轩辕氏会因你止战的!”
那个坚然的声音,落于身后,让莲歌心中起了急。
如今大哥正是破敌之时,焉能因自己耽误战事?
如今小四儿正率军平乱,焉能因自己抛下重任?
如今……
是死么?
那个“死”字跃然心头,只是窦德之哀,犹然在眼,自毙于前,是下策,会让楚贼有机可乘!
她想起了帝山上焚宫而亡的轩辕熙嫒,怕是太凄凉了,除了母后短短的片语,这些悲事在莲塘的岁月中,已被沉默湮灭了。
她不会去寻死,那好傻不是?
手握着脖颈那枚光芒皎皎的玉佩,她的眼中又绽放出了光彩。
大哥说过,这宫中有小世子的细作,只是他们如何能入得此中救自己出去呢?
环顾周遭,此处有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
只是楚贼的殿宇,并未如想象中的密不透风,入夜,有嗡嗡震颤的声音,将她由夜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