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拔下少女头上的一支花簪,轻轻绾起一泓乌亮的发丝,唇际漾起了一弯醉人的笑意。
“圣上并非是宫外九公子之流,他手上有能让你皮开肉绽的臀杖、有砍了你脑袋的铡刀,有灭你九族的千军万马……”少女比划道。
“这圣上手掌天下,却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瞧见了吗?他对那断作两截的玉簪爱不释手!”流月大美人的眸子乍见清洌。
“又没说点了你做妃子,圣上只说去瞧陈娥,宫人皆说这陈娘娘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三宫粉黛无颜色!”莲歌撇唇。
“那冷宫内,哪位不曾是宠冠六宫?陈娥已岁逾三十,那冷宫内岂是人待的地方,就算她貌美,如今也其形可哀!”流月摇首。
只是她不知,有关陈娘娘憔悴枯槁,不成人形的形容,皆是宫中的讹传。
那岁逾三十的陈娥,并未在冷宫变作红颜枯骨。
那张脸仿若未碾压过时岁的痕迹,除了清瘦地显出了尖尖的下巴,却依然容色不减。
她穿着白色粗布长裙,话语少的可怜,却因着那清冷的气息,如世外之人,愈发地飘逸如神。
那扇上锁的大门开启,她于暗淡的烛影中,窥得一线明黄,之后便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四目相对,她清亮的水眸卷起凛凛光影,那个人影步步移近,她战栗惊喘,忽地如一只玉兔般从那人身畔疾步跑开。
她一路惶然奔逃,辨不清方向。
身后那身影阔步追来,夹杂着关切的低唤传入耳廓。
冷风霜寒,她于漆黑中被绊了一记,重重跌倒了下去,旋即她被一截矫健的身影扶起,有痛呼声自她口中吟出。
“可伤到了?”
“哪里?”
“告诉朕!”
……
一串焦心的询问接连落下,灯影移过,女子却咬紧了唇,娥眉深敛,别开了视线,不发一言。
诸葛豊迟扳过女人的身子,却发觉臂弯中的女子呼吸急促,烈烈颤抖。
小心检视,女子半边臂膀竟已脱臼,动弹不得。
“混账!还是这恨死人的倔强,跟朕说句话,竟这么难么?”一声咆哮自上方落下。
女人闻言,脸庞落了一层水光,挣扎着拼力一撞,摇晃着瑟瑟躲入了一截树干后。
“好!”
“你不说话,朕不逼你,总要先瞧了这身子!”
……
脚步声起,女人惊惶地挪了挪,侧身匍匐,身畔咕噜响动,有什么滚落在了眼前。
灯影晃动中,一声毛骨悚然的惊呼于女子口中飘出,她哭喊了几声,身子一歪,气若游丝地昏死在了草壤中。
后半夜的冷宫,被层层禁卫包围。
奉朝太子萧擎苍的几段尸身,被完整地拼接了出来。
中德殿中一豆灯火,幽幽徘徊,浮浮沉沉,不堪经年。
临窗素娥,岑寂无声,盈盈细腰,纤弱单薄,墨鬓斜插半面桃扇,依稀可见一段眉妩,在清光中自然流泻。
不过是浅浅足音,已让她瑟瑟抖颤。
清逸无双的玉人,一道惊惶擦过美目,视线一移,又瞬间平静如昨,拒人千里,只余那几欲深深嵌入袖边中的苍白十指,透出深深挣扎。
身前一声叹息,明黄的锦色密不透风地罩来。
“怕,就告诉朕!”
“怕,就唤朕的名字!”
“那夜朕听到了,你唤了豊迟!豊迟!”
……
明眸中珠泪纷坠,泪迸肠绝。
颤抖的哽咽,嘴张了张,那个名字喑哑的哽在喉中,一窒,化为了脸孔上弥漫而过的苍白。
羽睫震颤,纤手拔下头上桃扇,那上面“恩义长绝”四字,可见斑斑旧迹。
“放肆!”
一声怒喝,男人失望地松开了身前丽影。
殿中踱步,凛凛帝姿,高不可视。
抬眸,那碧色珠帘对面的仙影已背身默默。
“若要这生死永隔,恩义长绝,就开口求朕赐你,朕会答应你的,会的!”
诸葛豊迟怒不可遏地指着那个身影叱道。
软履轻移,摇摇曳曳,倾然跪下,俯身叩首谢恩。
“好个陈娥——”
“真就不想要脑袋了,是吗?”
帝目深深看过,痛心疾首。
阔步而至,那掀开珠帘的手,在瞥见那花容残泪,倏然停住,手指捻过红线,玉珠颗颗,铿然迸落。
身下人影,于滚落的珠光中,玉容惊骇,仓皇抬首,瞳眸尽现乱痕。
忽地掩耳,于瑟瑟中抓住了一截明黄袍角。
“人头……”
“在那儿……,婵娥看到了……,婵娥…………”
“豊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