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时,濋章殿外苑的梧桐树旁,烟色缭绕,隐见火光。
福印惶然由偏殿奔出,待到了眼前,当即惊作了木人。
只见那莲歌正吩咐殿中的小厮们,大箱小箱地搬着东西。
他家殿下的衣裳、书册……,不少已化作了灰烬。
福印瞠目结舌,心疼的唇齿挂凉。
“今日满七,但凡你家殿下……喜欢的……且去寻了……,烧于他……,他便可以圆满往生了!”
说着,诸葛合墒珍藏的字画一卷卷被投入了火盆。
福印咽了口吐沫,那手颤颤伸了伸,眼见那帝姬拿起一明黄折子,那手又收了回来。
“公主……,这休书……,殿下言做不得数……,还是小的来!”福印躬身道。
“去取笔墨!”夜凉如水,少女深吸了口气,摇了摇首。
小太监应声,忙奔回殿中,低声吩咐小厮们将珍贵的物件收了收,自取了文房四宝出来。
“福印——,你家殿下……实则与本殿一样……,谎话连连,说话做不得数……,这休书,我书了名姓,此际烧于他,吾二人便两清了!”
莲歌叹息着书罢,取了杯酒,自饮了一杯,喃喃读着那句子,神色悲伤地笑了下。
“公主您入了这宫,入了这濋章殿,便是殿下的家眷!殿下曾说他与公主是前世的债,因算不清,所以就来来回回攒着!”福印取过,替她烧了。
“你家殿下……算账的本事……连阎罗王也头痛呢!本殿昔日也怕……,如今不怕了……,过了今日,他不是他,可我还是我!”
“娘娘来可又说了什么?”福印一旁察言观色地问了句。
“皇后娘娘好啰嗦,今日未有顶撞,本殿只是不懂这活着的人干嘛要守着那一个空荡荡的影子过活?”少女微醺,神情郁悒。
“公主殿下,小的愚钝,难道……不该……不该如此吗?”
福印有些不解,又有些骇然,当即低声叮咛了句“若被皇后娘娘听到,会遭殃的!”
“你……你认为该么?他诸葛合墒……这般待我……,值得么?”莲歌有些难过。
“公主……”福印一时语塞。
“当然不该!太容易离去的人,不值得!”
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是那般不屑地冷斥了句。
福印吓的站起,蓦地回首,一位女子,立在火光的映照下,神若秋水,仙姿照人,晃的人眼睛都晕了。
“原以为男人见了你魂飞魄散,未想到福公公也是如此!”喝着小酒的少女未回头,鼻翼吸了吸笑道。
福印搔了搔头,尴尬之余,只剩下好奇。
“福印,本殿身边不仅有一位落第的书生范进,还有一只赛过凤凰的美人,她是流月,如今是膳房的排风娘娘!”
莲歌拉了流月过来,大美人的青葱手指裂了不少口子,让她一叹。
“流年不利,那书呆入了天牢,我膳房苦役,你呢?天天哭灵!”流月叹息地坐下,摸了摸莲歌的脑袋。
“可知如今我只想当罗刹女,去清平关杀敌!”少女喃喃,一旁依偎着流月。
“那葫芦僧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杀,倒便宜了那奉贼!”流月闻言不禁唏嘘。
“走之前那葫芦僧长了三头六臂,只可惜本殿手无寸铁杀不动!”莲歌苦笑,瞧向天际,又垂下了脑袋。
“这儿女情长,最怕不清不楚的,日后瞧到那男人,只管杀了便是,免得后悔!”流月大美人明眸一漾,丽色入骨。
莲歌醉笑,两人靠着,似同命相连,只静静感伤。
福印思及他家殿下留下的话,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正欲凑近细问,却见那貌色惊人的美人挥了挥袖,赶了他下去。
武皇深夜而至,瞧着濋章殿内灯火点点,不由地莞尔。
外苑一片纸屑狼藉,他皱了皱眉,悄声走近,于叹息中瞧到了国色天香的女子。
帝目深深打量,在那火光的影踪中,一时恍神。
玉人青丝半覆螺眉,冰肌丽颜,醉倒花间,楚楚动人,身畔坠落的一截玉簪,碎成了两段。
弯腰拾起,摩挲而过,一脸恻然,神色纷乱时低声问那身旁的内官:“那陈娥……,近来可曾吐过片语?”
“近日宫中喧沸,倒未顾上,老奴这就去!”红衣内监眉毛微敛,打量圣上,隐隐不安。
“不必了,其他人不用跟着,且随了朕亲去一趟!”美髯微捋,武皇当即传谕。
院中篝火旁,一双美丽的瞳眸莹黑闪耀,望着那身影,有些得意,又有些怅然。
“竟……竟瞧不出……你还有这等本事?”
四周安静时,旁侧移来一双慧黠的眸子,有些讥诮地瞧着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且学着,够你用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