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福大宴散罢,本是风消雨止,尘世静安。
武皇却一夕未眠,他在惊奇,也在洞察,他在欣喜,也在深虑……
邬敕国的储君轩辕铎壬,困于九亩莲塘,却能以奇速先行寻得这火罗可汗的踪迹,胜了自己的皇儿一筹,甚至也胜了自己,这着实让人惊震非常!
身为帝君,治世是经年苦业,然而江山永固,如何代代延续,却是落于心底的一盘长棋。
他于惊讶中,将目光移向了那名叫铎壬的少年身上。
若干年来,他如各朝国君一般将目光落于日渐苍老的轩辕景濯身上,却忽地发觉自己错了,这位如朝阳一般冉冉升起的储君才是那柄寒光迫人刺向窃国之贼楚桓嗣心房的剑戟!
火罗可汗尉迟璿璥是何等的深谋诡谲之人,九岁登基,十余载治世的西地枭雄,竟在三局败弈后,躬身于那少年面前施了一礼!
想他如此疆土广袤、风声雷动的大朝国君,也未曾于那样傲视尘寰的可汗面前,获得此等礼遇,诸葛豊迟心中竟升起了些嫉妒。
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即便是九五之尊也逃不过尘世风霜,苍老于帝君而言,是日日啃噬魂魄的心魔。
诸葛豊迟不愿服输,有生之年不愿,千古之后亦不愿。
他为太子淳瑜配了最好的帝师,并将自己满腹经纶悉数相授。
环视四方朝国,滄岳朝的太子淳瑜自是才智过人、出人一表,四方来贺。
他原本该知足,也为自己经年的严苛,少了些父亲的慈爱而内疚。
然而在他问叶少溥,太子淳瑜可否肩挑万任,传掌国印时,那叶老儿面色上稍纵即逝的迟疑被他瞬息捕获。
诸葛豊迟未难为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太傅,将这一问留于叶太傅归乡终老之日。
而他心中却知,那一抹迟疑如他心中的忧虑一般具有相同况味!
轩辕景濯已是人间笑柄,可有一样,诸葛豊迟以为他赢在了诸位君王的前面。
失去了治世权柄的轩辕氏,于忧困之境,已深藏不露地培养出一位风华正茂、富有涛慧的后继之君!
即若是眼前饱受诟议的邬敕国帝姬,此番饮福大宴,那凤舞九天的光华也于一夕之间跃然眼前,让人深深纳罕。
晨鼓穿透霄汉,消隐了心中涛涌。
枇沐用膳之后,有内侍依例送来各处奏折,帝王的千秋大业便于周而复始的朱批下开始。
“皇贵妃娘娘写了请罪的折子,请圣上御览!”内侍陈萦从旁提醒。
“她竟知道错了?”帝目微抬,唇际溢出一抹温笑。
“娘娘留了话,言圣上只能以夫君之姿训教愚妇,若是以天子之姿,这折子便无报呈的必要了!”陈萦指着一行娟秀的小字笑道。
“这阮锦还是锐气不改当年!朕哪里有什么训教她的话?敬远昨夜表现可圈可点,她教子有方,你只传话于她,就说朕深夜归乡,望她笑卷珠帘,莫要赶人才好!”
诸葛豊迟摇首而笑,但听外间珠帘微动,一位香腮美鬓的妇人已端了清茶袅娜而来。
“几日纷乱,不在殿中歇着,竟又起了个大早?”帝君住笔,惊喜间接过茶盏,放置一旁,当下温情地揽过了妇人。
“阮锦知圣上心中之苦未尝少于臣妾,只是臣妾实在扛不住了,才要您以夫君之姿,替阮锦遮些风雨!”妇人说时,鼻翼微酸,珠泪暗涌。
“孩子们都大了,若是让他们见了,岂不是闹了笑话?若是旁人,这罪必是要罚的!你一句夫君之姿,朕便心软了!都老夫老妻了,朕怎不知你心中所想?”
诸葛豊迟取过罗巾替她拭泪,似也觉出几日疲累,当下拥了美妇,两人依偎着相互靠了一会儿。
“阮锦深知圣上心中所想!”美妇捧了男人的脸,柔声低语道。
“哦?不如说来于朕听听!”帝君怜爱地握了女人的手道。
“家和万事兴,轩辕家的公主还未出阁,倒替这滄岳朝当起了信使,单看着,如何不是我家国之幸?”锦贵妃坦言。
“宫中就属你深知朕心,此事的确让朕想了大半夜!想朕早先也对此桩婚事,反复思量,如今看来,如长公主一般,初看福祸难测,长观却贵在千秋!”
“臣妾不懂朝政,却知姬皇后教女有方,每每细观,深知这公主也如太子妃一般,是一孝悌敬祖、稳固家邦的女子!”皇贵妃御前进言。
“谁说不是呢?看来此事朕还要点点那合墒!”武皇喟叹。
“昨个儿臣妾见合墒对公主也十分关切,一直侯在外面,其后又亲自将人接了回来,备不住他那方已想通了!”
“若他能自己想通,倒也省了朕替他挂心!”
武皇面色稍霁,正要问问公主情形,御书房外丞相岳旬已匆忙来见。
“丞相大人有本启奏,臣妾告退!”锦贵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