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孟寒林一行人离开宣室殿时,三人俱是汗流浃背,头晕目眩,即使触着最温暖不过的阳光也觉得脊背发凉。
一时到了四下无人之处,兰因才敢将心头的恐惧和局促倾泻出来:“爹爹,您看圣上今天这个样子,他莫不是……”
孟寒林一惊,忙上前两步扯住她的衣袖示意她禁声,又谨慎地环顾一下四周,方对着兰因的耳朵低低道:“宫里头四处都是圣上的爪牙耳目,切记谨言慎行。”他压低声音,殷切嘱咐道,“圣上的心思深地可怕,不是你我可以随意忖度出来的,如今既已如此,咱们便也无话可说。你只记着,在宫中一定要处处小心,尤其是对着圣上,要好生伺候小心服侍,万勿再与圣上起争执。”
孟炎满目戚戚,随即附和道:“正是,如今圣上疑心咱们孟家,我和叔父都腹背受敌,唯有皇后你可以为咱们孟家支撑一二了。”
“可……可是我瞧着圣上今日对我说话的那个样子,心里实在是怕得很,我怕他依旧是疑心着我,我也怕他以后会冷落我遗弃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当她的皇后。”孟兰因几乎快要哭出来,扭着手里的丝绢道。
孟寒林握住兰因的手,柔声道:“莫怕莫怕,无论圣上心里怎么想,你都是他的皇后,他唯一的正妻,只要你不犯大错,低调受礼,圣上就不会拿你怎么样。若是日后你能再怀有帝裔,那你和咱们孟家便又有了一重保障。”
兰因只是叹惋:“可是自从上次我小产之后,圣上虽有关怀之语,也让徐一送了不少的补品来,可他却甚少留宿在椒房殿。一月三十天,他有多半的日子都自己在宣室殿独宿,也不怎么来后宫……女儿担心,即便女儿有心再怀龙裔,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唉,堂妹啊,说到这一点,你还是太嫩了。”孟炎靠近兰因,窃窃道,“常言道啊,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圣上不往后宫来,你可以往他那里去啊,总之你是堂堂皇后,还有谁会在背后说什么不成?圣上在河西的时候就是个木头,可就算是木头也经不住女人自己主动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兰因闻言不觉羞红了双颊,只道:“堂哥你说什么呢……”
孟炎不由得连连低叹:“今日我和叔父受圣上如此贬谪,一面是为着打消圣上的疑虑,可另一面却是为了维护你啊。如今我即将被贬岭南,叔父又被圣上削权,我们能仰仗的只有妹妹你了。只要你坐稳了皇后的位子,得了圣上的宠爱,再为圣上生一个儿子,那我们孟家便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
孟寒林亦面含哀戚,牢牢握住兰因的手道:“你堂兄说的对,如今,女儿你可是咱们孟家最大的希望了!只要你成了未来太子的娘,咱们孟家就可千秋万代再无忧愁,你要好生记着自己肩上的担子,千万莫要叫为父失望啊。”
一阵暖烘烘的风吹过,带着暮春的冗杂和沉闷,把兰因的脸吹得凌乱而模糊:“是,阿因知道了。”
等到姜子期和突厥人谋反之案彻底尘埃落定之时,已经是七日之后的光景。此时,姜子期的头颅已经被快马送到了突厥,突厥王阿史那荣狄见此头颅大惊失色,随即召集麾下谋士武将密谋许久,而后亲自上书向大齐皇帝澄清原委,并派突厥使臣昼夜兼程,赶往长安面见霍羲桀。
“你猜那突厥王对圣上说了什么?”秦青拿起剥好的花生米一粒粒地投入嘴中,一面问正在庭院中看书的卫昤安。
昤安抬起头看看他,又翻了一页书道:“无非就是‘皇帝陛下明鉴,此事纯属突厥内部奸人密谋,鄙人毫不知情,深感抱歉。鄙人治下不严,导致奸佞相勾结,如今已将奸人捉拿处置,保证再无此事,愿多缴朝贡,以表友好诚信’云云。突厥好歹是大国,总不见得会承认自己借兵给外人然后蓄意趁火打劫,只能把屎盆子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扣。只能说是自己督查不严,让底下的人和姜子期勾结在了一起才导致这样的祸端,如此才能把自己摘地一干二净。”
秦青不觉点头道:“正是,突厥人最是狡诈奸滑,那里肯轻易承认呢?不过他这话也就骗骗失心疯的傻子,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信他的鬼话?”他又扔了一粒花生米在嘴里道,“那你猜猜,咱们圣上是如何回应突厥的鬼话的?”
昤安沉吟半晌,道:“应该是说‘你们突厥的诚心和友善朕向来一清二楚,如今既有这样大的误会,那自然是早日解开了好,千万莫要伤到两国邦交。正好两国许久未曾往来,莫不如突厥王来长安游玩上几日,一来解释误会冰释前嫌,二来朕许久不见二位甚是想念……’。”
秦青一粒花生米噎在喉咙里:“呦呦呦,卫昤安你真的是霍羲桀肚子里的蛔虫啊,这都能猜到!”
卫昤安白了他一眼:“我不过按常理分析罢了,圣上摆明了是想要借此事摆突厥一道,顺带从突厥那儿得些好处,与其隔着千山万水,不如坐下来面对面地谈,既不用劳动使臣兵马,还能谈出圣上最想要的结果。要是不小心谈崩了,总之突厥王就在长安,也不怕突厥人狗急跳墙地出兵讨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