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6号,9号是A大报名截止的日子,二宝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照常在工地上挥汗如雨。但每个人都好像串通好了,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唠叨:“哎呀,你还没回家呢?过几天就开学了吧?”“别干了,回家收拾收拾吧。”
“你们这帮人,是在看我的笑话吗?终于如你们所愿了?”虽然明知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二宝仍然觉得这关心格外刺耳。
餐馆里。
依然是王强和二宝,依然是啤酒和花生米。
王强摘下帽子和口罩,看得二宝很不自在。怎么像是地下党接头?
“王哥,你唱的这是哪一出?这几天你去哪了?一直没见你,刘亮和伟志好像也失踪了。”
“听说过两天你要走了,还好我来得及时,没错过。”
“王哥,其实……我不想念书了。”
“怎么?有什么难处就说,谁能保证一辈子不求人?因为什么,钱?”
“不是,我……”
“你的脾气和我年轻时很像,合我胃口。在这儿,说白了我和张坤一样也是找个不花钱的旅馆,这里也就是有你这么一个妖孽,我还能找到些乐趣。本来我不该来这儿的,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我要走了,你也要走了,送你点东西,诺基亚1110,最便宜功能最少的手机,并不是你王哥我抠门,这牌子的手机耐用、禁摔,我是要告诉你,不要放纵自己的欲望,不要和人攀比,你还没有攀比的资格。做事永远要对得起自己的良知,大学,你一定要上。”
信息量很大,二宝有点乱,以他的阅历来说还不足以完全消化这些信息,所以只能先消化他能接受的几句。
“王哥……嗯,这合适吗?”
“收下吧,我过来只是想跟你再喝杯酒,以后咱们就天各一方了,多保重。”
“嗯,王哥你也多保重。”
“记住,出了这道门就当没认识过我,也不要再打听我的消息,将来如果遇到什么事,抗不过去了……找刘亮,别问为什么。”
王强说完戴上帽子,站起身就要走。
二宝也站起来,端起酒杯:“我敬你最后一杯!王哥!”
王强哽咽着蠕动双唇,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睛微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对谁也别说今天见过我……我会想你的……我请了你那么多次,这次你请我吧。”
转身便走。
消失。
“王哥……多保重。”
黑夜有些冷,不是每场演出都有一个完美的落幕,流淌出来更多的是泪水,淹没了二宝一颗小小的心脏。他喝着酒,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
“今天的酒有些苦,在这个工地上对自己最好的人离开了,知道所有关于他的信息只有名字,王强,一个足以让自己铭记一辈子的名字。”
王强就这样走了,从此再没见过。
“每段经历都是一笔财富,能一直留在我们身边的其实很少很少,大部分人都是以一种路过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交给你一些东西,然后匆匆离去,或许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而正是由于这千千万万的人们,你的人生才会不断丰富、不断融入各种颜色,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们交给你的东西实现它的价值,并铭记他。”
7号早晨起床吃过早饭二宝犹豫了一两秒钟就要去上班,张大伯走了过来。
“干什么去?”
“上班啊。”
“后天A大报名截止吧?今天不回家? ”
“我……我不念了,我打算跟三叔学瓦匠。”
“昨天我已经和包工头把你的工资结清了”,张大伯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二宝面前,信封上赫然写着:二宝105×44.5天+500(加班费)=5172.5元
“不对呀,而且怎么多出这么多加班费?”
“拿着吧,还嫌钱多?收拾一下行李,今天就走吧。别耽搁了,给,这是车票。”
二宝愣在了那里,等反应过来,张大伯已经走远了。他第一反应并不是激动、兴奋,而是愤怒,是的,暴怒。
“我靠!我操他妈!我刚刚说服自己不上大学!甚至已经规划好了以后的路!为什么老天又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没有这么耍人的吧?我刚刚接受了一切,现在却又来推翻这一切!到底要怎么样!”
现在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了,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月前,甚至一个星期之前,二宝会毫不犹豫的拿着工资回家去A大,但是现在,等他逼不得已想了很多以后,这个选择变得异常艰难。
上还是不上?
“王哥的话犹在耳边,可是未来呢?毕业之后呢?那么多的不确定,自己有能力混出个出人头地吗?”
二宝对未来是这么的不确定,坐在床铺上默默地抽着烟,思前想后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