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心,看着面前矮小的孩子,头发柔软又细碎,被乡间的风织成一张毯子,我摸摸他的头发,扎得我手指发痒,“我其实不需要吃饭啦,我不会死的。”
他听到我说的话,并不给出回应,只是眨了下眼睛,然后用手指揉。
“哎呀。”他说:“眼睛进灰了。”
第二天早上,他拿了两张烙饼,还是给我一张。像昨天我没说过那样的话一样,我很疑惑,为什么要浪费粮食在我这鬼魂身上呢?不过我没有义务说什么。
食物,用牙齿咀嚼撕扯着,从喉咙里吞咽下去,进食的过程就是活着的过程,吃着烙饼,我只觉得离人世愈来愈远。第五寻喊我的时候,我费了好大劲才回过神来。
黑乎乎的脸,也能看到下面白净的皮肤,脸上还有饼渣。第五寻用手一擦,我指指他用来包饼的布,“至少用那个擦一下。手上沾了油吧?”
他很错愕,又很听我的话,用那块抹布,虽然很脏,至少比手好,仔细擦了嘴角,露出一块白色皮肤来,看起来不伦不类。
“有能洗脸的地方吗?”我又问他,准备带他去洗脸。
“学校里有水缸,都是用来喝的水。”他摇摇头,“想洗澡就去沟子里,姐姐你想洗澡吗?”
“……嘛,对我来说没有必要。你要洗澡的吧?”我提醒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多管闲事了起来,吃了凡间的食物,就会变成人留下来,也许再过几天小孩们都能看到我的样子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在确认我说话的意图,随后他抿了抿嘴角,脖子变红了。“我会去的……”他嘟囔着,说话更粘连不清,像是一碗粘稠的粥。我想,小孩子也有自尊心的。
下课后小孩们互相喊着去卖店买东西吃,也有几个孩子叫到第五寻,第五寻手指攥着衣角,很犹豫地摇头,我就对他说去吧,看他很想去卖店的样子。
我也想瞧瞧,这地方的卖店长什么样子。卖店在学校的另一边,小孩们打打闹闹地走着,路途就显得很短,在一片田野的尽头,我看到了公路。
因为连接着农村,还不算高速公路,但这是通往外面世界的钥匙,水泥地有了裂痕、不复最初的黑色,变得灰蒙蒙,小卖店是一个木头搭的门面,后面拼着住宅用的屋子,是二层楼的自建房。
老板是个嘴边有痣的妇女,嘴上黏糊糊的一层涂了唇膏,头发也披散着,很时尚。她看到小孩们过来,就坐起来,把手头的书放到一边。
“借书还是买东西?”她问,我向她后面看去,架子上摆着便宜的零食,价钱是纯手写在白纸上的,便宜的不像这年代。后面一摞小人书,七笑拳、美少女战士、阿童木,还有一些游戏杂志,我穿过柜台看过去,发现日期是2003年。
千禧年,我对那个时候已经忘却了。我是97年出生的,在上小学之前的记忆都很模糊。我出生在城市,度过了孤独的校园生活,直到高中,我进了抢救室。
也许是以前的旧杂志,我想。隔壁的小孩正凑钱买一包辣条,一人拿一毛出来,我突然看到锡制的一毛钱硬币背面是国徽面。
一毛、一毛、纸质的两毛、一毛,加起来够买一包辣条的。有个穿的好点的小孩带了五毛钱,再买一包雪莲,他们拿着辣条分的时候我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生产日期,030618。
现在是七月份的温度,小孩疯玩的时候身上也有汗酸味。我就是闻到第五寻身上的味道才要他去洗澡的,其他小孩好像不在乎。你一口我一口吃着辣条,吃完满不在乎地嗦嗦手指,就互相招呼着打球去了。
第五寻没跟上他们,他站在那里,别人叫他也不回应,朝着他们相反的地方走去。后面的小孩起劲了,看到他那么走,也跟着他,搂着他的肩膀:“你要去沟子?早说啊小猫,我也要洗个澡!”他是个孩子王一样的存在,一吆喝,所有人都变了目的地,凑过来叽叽喳喳说话。
第五寻被围在最中间,回头找我的时候眼神带着茫然和无措,他想我跟上他,我知道,作为背后灵也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