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课本,只有田字格,只有粉笔和黑板能把人拽回到这个时代。老师打过第五寻的手心,让他去后面罚站,又开始考其他人的拼音,在齐刷刷的铅笔摩擦纸张的声音中,第五寻对我勾勾手指,我慢吞吞走到他身边,后背靠着不太干净的墙壁,很凉。他侧过头,神色很干净,认真地对我说:“谢谢你。”
被人道谢的感觉还不错,我们竟然开始聊天,他问我:“你的名字是什么?”
“江磐。”我也只记得我的名字,一想到这个,就感觉它被讨厌的人叫过无数次,涂着口红的、轻薄的嘴唇,凑到我的颈边,鼻子里喷出的气息很热,她很得意、卖弄着自己的魅力:“江磐……”她这么叫我,我意识到,我好爱她。
我喜欢女生,而我自己也是个女生。一瞬间,我倒不知所措了。
“姐姐,为什么其他人看不到你?”他好奇地问,把一侧过长的刘海拨到一边去。
“不知道……”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忘记了……”
“姐姐,你会一直陪我吗?”最后他问,仿佛前面的问题只为给这个问题铺垫。亮晶晶的眼睛,腼腆的笑容,晒得黑黑的皮肤,真是一个乖孩子。
我无法给出承诺,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下一分钟、下一秒,我可能就消失,就去投胎,就从这场无厘头的梦中醒来,那个涂口红的女生,我喜欢她、又觉得害怕,我知道我会再见到她。
“不会。”我说,蹲下来平视他,看着他一瞬间失去光泽的瞳仁,他撅着嘴,但还是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会离开你,随时。我不属于这里。”我补充着,故意忽视了他的失落。整个上午,他都不和我说一句话。这个小小的学校,所有课程都是那个山羊胡子老头教,上完语文就是数学、手工、美术、科学、体育。这种普通的课程,在他们这里却一节都不少。
中午小学生们吃自己带的饭,有人用铁饭盒,上面裹着保温的抹布,掀开抹布、摘下盖子,能看到里面是咸菜和米饭。没人吃肉,似乎能吃上带味道的东西,在他们那里就是绝对领袖。第五寻分给我一个馒头,我不知道别人能否看到,只能藏起来,等没人的时候再吃。
“小猫,去玩吧!”有两个男生招呼第五寻,他们见第五寻好安静地走过来,就去叫其他人,又跑去其他教室叫二年级的,三年级往上的就不愿意跟他们去玩了,嫌很脏。第五寻跟着他们跑,跑的时候用小指勾住了我的小指。
别人看他,就会觉得他小指可能出了问题。我觉得很好玩,他就算出去玩也不会忘记我。
跑在一开始的孩子怀里抱着那个脏皮球,很短的时间就叫来了五六个人。有个女孩也跟过来想跟他们一起玩,被他们做鬼脸唬走了。昨天的那片田野,只不过天气已经晴朗了。听他们聊天的时候路途也不算遥远,为首的小男孩,比其他人要高两头,我听他们聊天推测出他已经十二岁了,远高于其他小孩的年龄,他上学上的晚,是所有人的老大,就连二年级的都听他的,就因为他“看着他们长大”。
第五寻是其中最不显眼的、最瘦弱的、个头最矮的,存在感低的有些可怜。他被挤在队伍的最后,插不进去话,偶尔被人开过分的玩笑他也不说话,只用眼睛看着那个人,那个人被看的发毛,打他脑袋一下,也就这么算了。
我就等他们跑起来的时候,把腿伸到那个坏小孩的脚下,绊了他个狗吃屎,他爬起来的时候,脸上一脸泥巴,牙齿里也有,大家都笑起来,第五寻跟着笑的时候,好像也融入他们了。他看了我一眼,知道是我做的。
他们打皮球打到很晚,我在不远处的地方无所事事,看着第五寻从有点拘谨渐渐地和他们玩在一起,他踢球踢的很起劲,小孩们都把鞋脱下来放在一边,避免把鞋踢破。
回家的时候,第五寻拉着我的手,他对我说:“江磐,我能叫你姐姐吗?”
他明明早就开始叫了,在早上问我的时候。现在又来重问一遍,做一遍这无意义的事,只是想获得认同吗?我不明白,也不觉得损失了什么,我本来就是他的背后灵,也许是妈妈?我忘记了。
“好的。”我当然要回答好的,他的手指握住我的小指,给我的灵魂带来拖拽感,我就不能放下他不管了。
“今天谢谢姐姐。”他用力握着我的小指,仰头望着我,无法从表情看出他的情绪,“以后我会自己来的。”
第五寻,说话还带着方言的口音,说一个字就会吞吐着粘连着下一个字,口音很糯,有时候我听不懂,他就会一个字一个字跟我说。
他一回家,父母在灯管下面坐着吃饭,晚上喝粥,还有闷土豆,他磨蹭了好一会,等他爸妈都走开了,他就递给我一个土豆。
“姐姐,你吃这么少不会饿吗?我只能分给你这么多,不然爸妈就发现了……”他带着愧疚说这话,我却不觉得同样愧疚。
感觉不到情绪,但我知道怎么做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