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完全入了秋,就算太阳已经将天地照得一片明亮,未到正午,秋风便会公平地给每个人带来舒爽的凉意。
今日风不算小,便在屋内也能听见风吹树枝摇动的声音。鲍二家的猛然推开堂屋门,卷进来的秋风让尤烟烟舒服得想叹息。
她也真的叹了一声,看着鲍二家的蜡黄的脸和额头上滚落的汗珠,还有尤二姐瞬间僵硬的身体。
她偏头看喜鹊:“把姐姐请回来,让她先听我说。”
喜鹊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来到了堂屋,和喜梅生生把尤二姐拽进卧房的。
“大奶奶来了,我……我得……”尤二姐才坐下又要起来,“我得去迎……”
“姐姐别急,先听我说几句。”尤烟烟一面只松松握住尤二姐的手,以防尤二姐用力扯到她的伤口,一面又给喜鹊使眼色,让她和喜梅守住尤二姐。
但尤二姐并没有挣开尤烟烟,反而紧紧回握。
她的声音是谁都能听出来的紧张:“你快说,别让大奶奶等久了。”
尤烟烟示意喜鹊和喜梅出卧房关上门,又让尤二姐附耳过来,轻声说:“姐姐,凤奶奶此来专挑琏二不在的时候,未必是好意。贾家的下人说她是‘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注1],若是真的,她见了你,必是态度极和气,口口声声说你住在外头都是她的不是,让你以为她是极好的人,哄你进府。我知道姐姐想进府,或许真是我把人想得太坏,是小人诽谤主子。不管怎样,我想请姐姐答应我一件事。”
尤二姐忙问:“什么?你说。”
尤烟烟道:“姐姐和凤奶奶说完话,无论如何,请带凤奶奶来见我一面。”
见尤二姐没立时答应,尤烟烟看着她叹:“姐姐,你我是亲姐妹,我说话就要成婚了,你好我就好,你不好我也不好。我总不会害你。”
这话刺中了尤二姐。
她手指一缩,点头应下了。
尤烟烟本还想嘱咐她几句,见了王熙凤要格外注意礼节,别上去就叫“姐姐”,要尊敬要放低态度。可尤二姐已经不敢再拖下去了,急匆匆站起身,往镜子上照了一照整衣,便带人出去相迎。
尤烟烟只得想,她提前教尤二姐再多也没大用,终究还是得看她和王熙凤怎么说。
她令喜梅追出去服侍尤二姐,命喜鹊去把她的燕窝和药拿来。
吃了燕窝又吃了药,她便躺在枕上闭目养神。
她有预感,和王熙凤见面会是一场硬碰硬,她得养足精神。
闭眼之前,看喜鹊坐也不安站也不安,尤烟烟安抚她:“等会儿凤奶奶来了,你扶我起来,听我说就是。”
大约三刻钟后,喜鹊轻轻推尤烟烟:“姑娘,大奶奶和二奶奶往这边过来了。”
尤烟烟睁眼,让喜鹊扶她坐起来,漱口喝水,又整了整衣襟,披上一件外衣。
爽朗亲热的笑声由远及近,尤烟烟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声音。
“哎呦,三妹妹已经起来了,今日我来得突然,扰了三妹妹养病了。”
一个穿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的年轻女人挽着尤二姐的手转进了卧房。她一身素净,连头上的钗环都是素白银器,却更衬出容颜的明艳俏丽,一双丹凤眼虽笑而含威,两弯柳叶眉在她的脸上竟有几分肃杀之气。[注2]
论起容貌,王熙凤确比尤二姐差了一分,可论起通身的气派,尤二姐远不及她矣。
王熙凤也在打量尤烟烟。
她知道尤家姐妹俩生得都好,年里节里也有过几面之缘。但今日仔细打量,她才发现尤二活脱脱生得个狐狸精样,这副柔弱娇媚又风情的模样最得男人喜欢。怨不得贾琏色迷心窍,在外偷娶她,拿体己养着她。
而尤二的妹子尤三——她并不想承认——比她姐姐更美,容貌竟然有林妹妹的几分神韵。[注3]
尤三不但比尤二生得美,她也不是尤二这么好哄的人。
心里琢磨着尤二的那两分犹豫,王熙凤眼中笑意更深,拍了拍尤二姐的手,直接坐在了尤烟烟床边。
“琏二奶奶。”尤烟烟展眉一笑。
“三妹妹。”王熙凤被这笑晃得一怔,心下多少念头闪过,却两手探出,一上一下轻柔地握住了尤烟烟的手。
“琏二奶奶今日下降,我们姊妹不曾远接,”尤烟烟看了一眼尤二姐,又看向王熙凤,“家中长辈一概不在,若姐姐和我有失礼之处,还望二奶奶勿怪。”
王熙凤忙笑道:“三妹妹也太客气了。你姐姐是我的妹子,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一样。咱们姐妹之间,何需这么小心多礼?”
尤烟烟也笑:“二奶奶这话太抬举我们姐妹了。您是正房奶奶,我姐姐是没名没分的外室,如何敢和您相称姐妹?”
说到这会儿,她才忽然想起来似的:“不知二奶奶今日下降,所为何事?若非大事,想必也不会劳动二奶奶这么兴师动众的过来。”
王熙凤想了想,对尤烟烟话里的刺只做不觉。
她抽出一只手,对尤二姐一招,把她们姊妹一左一右都拉住,笑道:“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一味的劝我们二爷不要在外眠花卧柳,却让二爷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