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现在是不大成了,可柳湘莲毕竟是世家子弟,从小便知下人的话不可全信,似是这等吹捧之语,只可信三分不信七分。
杏奴的话虽然粗糙,听起来却没大错。只是想起三姐今日那番话,柳湘莲总觉得她对他已有了斩情断念之意。
三姐那样烈性,如果三姐决意与他退亲,他当如何是好?
杏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三姑娘和他家爷是何等有缘分等话,柳湘莲听得皱紧了眉头,往后倒在床上:“行了,别说了!”
缘分缘分,若真有缘分,他和三姐怎么会弄成这样,害得三姐险些没了命!
柳湘莲在床上翻到四更将过,才勉强睡了一觉。
不到天明,他睁眼起身,使唤还迷糊着的杏奴上巷口买了些豆浆大饼胡乱吃了早饭,换过一身新衣,打点礼物提了便上马出门。
三姐昨日已醒了,张太医是他托薛家借荣国公府的名头请来的,听得医术不错,他说三姐无事,想来便真无虞了。
可伤口还横在三姐身上。
三姐一日不好,他便一日不能安心。
三姐昨夜睡得好不好?她的伤可还痛?
柳湘莲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快马往小花枝巷赶。
可正到巷口才要转进去,巷子里忽又转出两匹马。
柳湘莲忙勒马避让,对方也慌忙闪开。
两厢稳住马,都有些受惊。柳湘莲一腔心急变成一肚子气,却知他也没听见对面马蹄声,怪不得对面。
且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能骑马出来的大约只有……
“琏二爷。”柳湘莲直起身,在马上抱拳。
“原来是柳贤弟!”贾琏回礼,勒马靠近些笑问,“这么早就来了?”
贾琏笑脸相迎,且他要去的是人家宅子,柳湘莲只得回了个笑:“送些东西来给三姑娘养身子。”
他不想和贾琏多谈三姐,便问:“这么一大早,琏二爷是要回府?”
尤三姐自裁后,他两人还没正经说过话。
如今直面柳湘莲,想起尤三姐自裁因由和他牵线的这门姻缘——孽缘,贾琏心中尴尬,便不直视柳湘莲,眼神飘到了他身后小厮马上栓的礼上,又不禁去看他空荡荡没有刀剑的腰间。
那鸳鸯剑可真是锋利。若不是三姐没用过剑……
“不是回府……出趟门。”贾琏不便与柳湘莲说他要去平安州,只得含糊应付。
柳湘莲并不在意贾琏到底往哪儿去。贾琏答了他,便算他们寒暄完了。
他又侧身抱拳,方要辞贾琏时,贾琏却又开口了。
“柳贤弟。”贾琏叫住柳湘莲,“我这一去大约半月功夫才回来,家里……这里还多烦你照看着。”
“这是自然。”柳湘莲把这句话认真应了,“请琏二爷放心。”
柳湘莲称呼得生疏,听在贾琏耳中别扭得紧。
可他一贯知柳湘莲的脾气,今日两人能好生说话,已是看在尤三姐没死和贾家薛家亲戚份上,再软和倒不是他了。
思量再四,贾琏犹豫着开口:“其实三姐和……”
柳湘莲拧起眉毛,打断贾琏的话:“琏二爷,此处不便,我看还是勿要在外说三姐的私事。”
他这话提着了贾琏。贾琏抬头一看,天光已经大亮,巷子内外都渐有了行人往来,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而且他该快些出城了。
“柳贤弟,只怕我要说的话你未必肯信。我先走了,等我回来,再治酒请你说。”贾琏回了一礼,甩鞭策马而去。
三姐住的院子近在眼前,柳湘莲却不急着过去了。
他心里发闷。
他知道贾琏想说什么,无非是三姐并非自愿委身于……
柳湘莲一拳锤在墙上。
杏奴本在后面不敢出声儿。可看他家大爷半晌不动,口中似乎念念有词,他怕大爷一怒之下冲动行事,只得乍着胆子挪过去细听。
“若贾珍贾蓉还敢再来……”他听见他家大爷咬牙忍着怒气,“我可不管他们是什么公府侯门!”
杏奴听得害怕,心里求遍神佛菩萨,千万保佑宁国府珍大爷和小蓉大爷别再惦记尤三姑娘。
不然大爷杀人偿命,他一个奴才也没好果子吃啊!
才睡醒没到半刻钟,尤烟烟就知道贾琏已经第二次往平安州去了。
这个消息不亚于世界对她直接拉响倒霉警告。
离王熙凤找上门至多还有不到一个月,尤烟烟身上的两处伤却还在缓慢愈合中,让她别说自由行动了,连坐起来都要担心脖子上的伤口裂开。
而等伤好还得两三个月。
尤二姐看完了尤烟烟又去看尤老娘。
尤烟烟就着喜鹊的手勉强喝汤吃粥,余光瞥见放在几上的药碗里盛着的黑漆漆的汤药,一股她不愿意再尝试的苦味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
但她平白死了一回,来到这个倒霉透顶的身体里,竟然没有获得任何金手指——空间、灵泉、系统……什么都没有。
所以为了伤口恢复,她还要继续一天三顿的吃这种药,至少吃两个月。
不过幸运的是——大概是幸运——她不必一边吃药一边忍着苦装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