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没有行到她床边。
帘帐被放下,尤二姐轻轻将尤烟烟的手拿出帐外。
一张罗帕覆在她的手腕上,张太医诊了半晌脉象,又让人把她的伤口露出来细看。
尤烟烟只能转过脸,任小丫头解开她额头上颈子上缠着的纱布。
“三姑娘受的伤虽重,但幸而没伤到头脑,既然三姑娘还认得人,只要再看几日,三姑娘诸事都还记得,养好伤口,就无虞了。”张太医道。
尤二姐不放心:“烦请供奉解惑,舍妹的伤得养多久能好?”
“还有……会不会留疤?”她问这话时,眼神不禁瞄向了柳湘莲。
张太医抚须笑道:“二奶奶不必担心,柳相公从薛家取来了祛痕胶,在下再辅以几副药,只要三姑娘好生将养忌口几个月,疤痕便有也不会太显眼,不碍事的。至于养伤,如今已入了秋,天冷,伤口好得慢,总要两三个月才能好全。”
尤二姐攥着帕子谢过了张太医,请柳湘莲先带张太医去开方。她和小丫头给尤烟烟身上的两处伤口上了药,又用新纱布松松包了起来。
打发小丫头去厨上催人煮粥做汤,尤二姐挽了袖子喂尤烟烟喝水。
看着尤烟烟憔悴的容颜,她不禁叹气:“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糊涂?”
“姐姐说我哪里糊涂?”尤烟烟张口,声音又低又哑。
往日神采飞扬性烈如火的妹妹成了这个样儿,尤二姐心疼之余还有些恼。
“你说,你哪里不糊涂?”她问,“分明柳相公都把你救下了,你就那么想不开,非要寻死?用剑自刎不成,竟去撞树。这是何苦来!便是和他不成了,你的婚事咱们再从长计议不好?何况现在柳相公托人费事的给你请医熬药,分明是对你有情,你若好好儿的……”
“我若好好儿的,会怎么?”尤烟烟反问。
尤三姐的情绪在她心内激荡,她落下两滴泪:“他以为我是那等淫奔无耻之流,纵和他成了婚,也免不得有人来与我鬼混。我就是活着,贱·人淫·妇之名早已众人皆知,与死了又有何异?”
“既然和死了无异,不如真一死了个干净。”尤烟烟收了泪,“也好叫他知道,我不是那等三心二意的人。”
尤二姐心神俱震。
她心中一团乱麻:“你是决心悔过,他并不知,所以闹出这事。你与他好生解释了不就……”
“如何解释?”尤烟烟冷笑,“难道叫我追出门去,当着贾二爷的面,和他一诉我的心肠?扯着他和他说,不管是贾珍贾琏还是什么人,我与他婚后绝不与别的男子再有任何干系?这叫我如何说得出口!便是我不要这脸说了,他又岂能信我?”
尤二姐再说不出话。
她放下水碗,双手掩面而泣。
窗外不远,柳湘莲站在原地,手中的药方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
到底受了重伤,体力不支。发泄了一回,尤三姐的情绪也退去了,尤烟烟随意吃了几口粥汤,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下。
这一睡就睡到了夜里。
睁眼,身边尤二姐不在,只有一个小丫头坐在脚踏上打盹儿。
尤烟烟叫她:“喜鹊,给我倒碗水来罢。”
喜鹊猛地惊醒,手忙脚乱的起身提壶倒水。
尤烟烟的“谢谢”两字在嘴边半晌,还是咽了回去。
她不用喜鹊喂,自己接了水杯喝水,问:“姐姐呢?”
“二爷来了,和二奶奶在正屋里呢。”喜鹊道,“三姨饿不饿?我给您拿饭去。”
贾琏来了?
尤烟烟开始思考明日如何套尤二姐的话。
等贾琏第二次去平安州后不久,王熙凤就会找上门了。